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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8/24 10:03:48瀏覽2973|回應1|推薦40 | |
日喀則的夜談──兼談背包客的精神
在日喀則的一晚,我住在青年旅館。長形的八人大房,橫排著八張單人床,或許因為淡季,房裡只住進三人,顯得異常空闊。十月末的高原,空氣已有些清冷,空盪蒼白的大房,更讓人有置身冷凍室的錯覺。或因此,我們三人全挨擠在離窗最遠的三張床上,像是上古的原始人藏在深洞裡躲避嚴冬一般。 滿臉絡腮鬍的美國大男孩確然很像原始人,他躲藏在洞穴最深處的鬆軟棉被裡,整晚只露出一個毛茸茸的頭和我們說話。他的床邊立著一輛腳踏車,他說他從印度騎過來,離家已有半年的時間。他顯然是個過動兒,說起他四處遊歷探險的事跡叭啦叭啦的,讓我聽到後來頗似在收聽一台怎麼也對不到頻道的破舊收音機,而且你還不知道怎麼關掉他。當然,這也和我向來蹩腳的英聽有關。 有點蒼白的捷克人坐在我的床沿,身材瘦高的他穿著一件深藍的運動外套,烏絲邊的金屬框眼鏡裡,不時閃現出幾許幽鬱疲憊的眼神。他的氣質不時讓我想到他們的詩人總統哈維爾,尤其是他身披的那一身深藍,簡直是將一生的幽鬱的穿在了身上。 捷克人和我,多半時間都聽著美國男孩說話,除了歷述自己的壯遊外,美國男孩還特別愛批評他一路走來的印度、中國,髒亂、沒有法紀、不民主、老百姓默然不知反抗……,我只有在他反問我,「你們台灣不會這樣吧?」略嗯啊幾句,表示我不知可否的態度。 同樣身為聽眾,幽鬱的捷克人話比我多些,他有時會插話,「我們的國家也是這樣,我可以理解」,「同樣的事我以前也曾經歷,我能夠感受……」,我特別喜歡聽他過往經歷的事情,如幼年時他的家庭如何的貧苦;為了這趟旅行他準備了多少年,終於才存夠了錢;以及他如何地嚮往東方,為何會想來中國旅行……,整晚大約只有在捷克人插話時,我才有找到頻道的感覺。 夜談不長,終究是三個不同世界的人。而且嚴格來看,這晚甚至連「談話」都夠不上,因為美國男孩、幽鬱的捷克人都只各自表述自己的故事,而床位在中央的我,根本整晚都在找頻道而未置一言。這種沒有交集的談話,沒想卻仍說了不少話,我想可能是漫長的旅途中太過孤寂了吧,讓大家在這清冷的洞穴裡,不禁都想多說說話,或多聽聽別人說話,熱鬧熱鬧一下。即使,話不投機。 ※※※※※※※※※※※※※※※※※※※※※※※※※※※※※※※※ 第二天清晨七點(因為用得是統一的中原標準時間,所以西藏的七點,天色約相當於台灣的四、五點),美國男孩還鼓著酣聲蒙頭大睡時,我和捷克的朋友已整好大背包準備出門了。這時窗外仍是一片烏鴉鴉的黑,雖未能見到,我卻能想見頭上應仍是滿天燦爛的星子,或許還有一勾明月相伴, 隔壁房間也有了輕輕的騷動,並有人敲門悄聲問,「要不要一起打D去車站?」日喀則的巴士站離這裡尚有半小時的步程,在這樣冷黑的清晨裡,這樣的提議頗具誘惑力,像是溫軟的酒香直勾引人。但捷克朋友含糊地應了聲,「no,thanks」隨即將背包甩上肩,開門遠去。目送他單薄細長的身影,及沈重深藍的大背包消失在濃重的黑暗裡,那當下,我的心大大地為之觸動,打從心底說了一句,「這才是背包客啊!」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莫名的惦記著那晚日喀則的夜談,以及捷克朋友離去時默然消失在黑暗裡的身影。每當我有所困惑時,更常會憶起這個毅然決然離去的背影,雖然這只是人生旅途中一件很小的事件,但卻一直是那背影,讓我感悟到何謂背包客的精神。以及,當出發時,必然說走就走的絕決。即使,眼前是一片全然看不見的黑暗,亦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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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