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孜印象三：吉祥多門塔

從吉祥多門塔出來，我在塔前盤桓片刻，再孰視這造型奇特的佛塔，也回想剛才在塔內欣賞的壁畫。這時，一對藏族老夫婦坐在一旁，老先生對我微微一笑，笑容中有幾許讚許，我明白那是對我能欣賞多門塔的贊同。在他閃爍的目光中，我還看見些許的驕傲，我理解那是因為家鄉擁有多門塔油然而生的自豪。我也朝老夫婦笑笑，回應了我對多門塔相同的感受──它除了是江孜人的驕傲，也完全有資格作為全世界的偉大遺產。能造訪塔裡的吉祥多門，是我和老人共有的喜樂及幸福。

造型奇特的佛塔

雖然曾在照片裡見識過吉祥多門塔的獨特造型，但初見面還是頗為驚異。只見塔高42.5公尺，約十四層樓高，地坪下大上小，塔基、塔腹逐層收縮，且四面都見稜角，雖各自突出卻仍隱含著秩序。最上頭再收縮以圓形的塔瓶、寶蓋及金幢，上下造型突兀，卻仍具協調感。整體造型予人以佛教須彌山，或是壇城一般的崇高穆肅感，造型奇特又美麗。聽說是取自「藏傳佛教八塔」中的「吉祥多門塔」造型，也因此名為「吉祥多門塔」。

再細看，整座塔約可分為塔基、塔腹、塔瓶、十三天，寶蓋、金幢等部分。首先步入的是塔基，走上須爬升十三級階梯，它穩固的撐起了上方高聳的塔身。

繼次是塔腹，這裡是全塔的精華所在。共分五層，每層分東西南北四面，做四面八邊型。其第1層，4個正面各開大殿1間，4個側邊各開小殿4間，計有佛殿20間。其東面還建有通往各層直至塔尖的門殿和石階，稱為「入大解脫城門」。其平面配置略如下圖，

塔腹的2～4層，平面格局似第1層，但以逐層收縮，實際佛殿數略有不同。如第2層是小殿16間；3層是大殿4間，小殿16間；4層文獻說有16間，實則僅12間。下圖是第4層的平面配置，互較第1層的格局，可略見其大同小異之處。

塔腹的第5層，則是東西南北面各開一間，其平面圖如下。總計塔腹五層共開佛殿72間，再加塔瓶上的4間，全塔實開佛殿76間。雖然少於文獻所宣稱的「108門」，但也無負其「吉祥多門」之名。

塔腹裡的每個佛殿都似個小院寺，院寺多依供奉的主尊神像命名，並依儀軌配置相關的佛、菩薩、金剛、護法神、大成就者……的塑像及壁畫。佛殿如同小寺院般的空間配置，可從下圖位在多門塔第二層的「文殊獅子殿」略見梗概，

佛殿裡的神佛塑像及壁畫，可以第一層的「回遮殿」為例。回遮殿因其主尊神像又被稱為「白傘蓋佛母殿」，殿裡立有塑像五尊，分別是主尊「三面六臂摧破星曜白傘蓋佛母」，及其脅侍「無能勝明妃」、「黃色大鄔摩天女」、「焰火明妃」和「綠色大力明妃」，共同構成殿裡一尊四輔的主祀神佛。

佛殿的四周牆壁及天花板則配合主尊神像，畫滿了與其相關的壇城壁畫，如下圖即是繪於回遮殿東壁與白傘蓋佛母相關的「三面八臂白色白傘蓋佛母」。按「江孜法王傳」的記載，吉祥多門塔從底層至塔幢，共繪有佛菩薩畫像共27529身，因此又有「見聞解脫十萬佛塔」之名。這些壁畫都十分精美，全為來自拉孜、乃寧、尼木等地畫匠的傾心之作，也是吉祥多門塔的精華所在，每一幅畫像都讓人印象深刻，若想窮究細節，常讓人有觀之不盡的慨歎。

塔腹之上的塔瓶除設有四間佛殿外，其最吸引人處莫過於四面門楣上繪有的3公尺長溼婆神慧眼，像高踞在塔瓶上的四雙神祕眼睛，遍覽人間四方。

塔瓶之上則是多門塔的塔頂，包含了用銅皮包裹的「錐形十三天」、「寶蓋」和「金幢」，在塔頂為多門塔做了最亮彩華麗的收梢。

雖然吉祥多門塔僅憑外觀即已引人入勝，但這些外在的華麗莊嚴還僅是表相，其精華還在內裡的塑像及壁畫，只有在塔內覽遍「十萬佛身」，略得些「見聞解脫」後，或許才能算真正認識了吉祥多門塔吧。

形神兼備的佛像壁畫

白居寺、甚至是整個江孜，最讓我念念不忘的，莫過於吉祥多門塔裡的壁畫了。這些壁畫無不注重色彩的誇張及渲染，其色彩的濃厚豔麗處，彷彿如同雪域高原上的青天綠原紅山及白雪那樣的純粹及明麗，為藏地特有的敷彩。而更讓人印象深刻的還在於這些壁畫對神像面部、眼神、體態的刻畫，讓人彷彿能感悟到諸佛菩薩的用心及心境。其中，或是展現了靜相神的慈悲、祥和及靜穆，讓人不自覺地想心生親近，或是顯示了猛相神的畏怖、森嚴及絕決，讓人突然間有了斬卻欲望、斷除煩惱的勇氣及力量。總之，這些壁畫既體現了佛教的教義，也蘊含了畫家對宗教本質的深刻觀察，其用心無不在喚起信徒的宗教熱情。而的確，只要用心欣賞，我相信所有人終會有些感悟，既使像我這種宗教的「檻外人」亦然，這也許就是藝術的力量吧。

下面是一些吉祥多門塔的佛像壁畫，你也可以用心去感受這股「力量」，

吉祥多門塔二層「度母殿」的「勝施度母」（綠度母），其左右為獨髻母，大孔雀佛母、袪毒度母等像。綠度母是佛教中拔苦救難的女性神祇，其面容裡的慈悲安祥，及整體儀態的閒雅安適，是這幅畫最讓人心動處。而其渲染設色，線描勾勒，及許多細節的刻畫也都大有可觀，是多門塔裡的精品。

吉祥多門塔二層「普賢菩薩殿」的「白色心性安息觀音菩薩」。我特別欣賞畫裡菩薩舒展自適的曼妙體態，畫師於面部表情也極力寫描其「心性安息」的放逸從容，

可能繪於吉祥多門塔二層「度母殿」的「天女」畫像。這不是殿裡的主要畫像，只是整幅壇城壁畫裡的不起眼一角，但天女的天真爛漫仍彷彿躍然而出，

繪於吉祥多門塔二層「文殊獅子語殿」，可能是「釋迦能仁佛及98尊根本尊像」的其中一角，依圖意可能是「釋迦能仁佛」說法，圖中的脅侍菩薩聞法而心生悅樂，其自得之情充分寫畫在面容上，

繪於吉祥多門塔一層「增禄佛母殿」，據「成就法海」繪的「增祿佛母」及其眷屬壇城。增祿佛母又稱為「財源佛母」，可說是藏傳佛教裡的女財神。畫裡她的眷屬坐在其腳上，一善目慈眉，一做睜眼憤怒狀，呈現了極端的對比。我不明其畫意，或許求財者能勘破其中的玄機。

吉祥多門塔一層「大力明王殿」，西壁據「成就法海」繪的「四面八臂藍色三界尊勝明王」。三界尊勝明王是所謂的「猛相神」，這類的猛相神多屬密宗典籍或被佛教降伏的古代西藏苯教的神祗，包括本尊、明王等。除了強調護法護教的凶猛神情外，這類神祇在壁畫上多會更強調對比色彩，也就是用色會更為濃重強烈，但卻絲毫無妨其整體色調的和諧感，這是西藏畫師設色的高明處。

吉祥多門塔二層「觀音菩薩殿」，據龍樹大師樣式繪的「十一面四十二臂觀音菩薩」。觀音菩薩聞聲救苦，雖千手百面猶恐不及，說是神通，毋寧說是人們對菩薩無所不在的神力的想像及祈願。畫中的觀音菩薩面容安詳，眉目間意示慈悲，四十二臂輕柔笑拈，展現了畫師對觀音菩薩的最美好想像。

吉祥多門塔三層「焰火金剛細微相殿」的「利益眾生三兄弟眷屬壇城」。畫中所繪的即是護守北方的「多聞天(王)」，西藏的四天王畫像和漢地近似，據說是文成公主帶過去的影響，從這裡也可以見到一些漢藏文化交流的痕跡。

繪於吉祥多門塔一層，可能是某主像旁的某菩薩脅侍。畫裡的菩薩從體態、衣服、首飾都像是南亞的女子，我特別欣賞其輕盈的體態，及華麗的衣服首飾。有時我想壁畫裡的神佛世界，或許也是當時現世人間的些許映現，細看這幅畫，我更有這樣的感覺。

除了壁畫外，佛殿裡的塑像也大有可觀，下面我選擇了其中三尊，以略示其樣，

一是位於多門塔一層「净土殿」，西方三聖中的「觀音菩薩」。祂擁有較修長的身長，仍是較早從印度傳過來的範式，

二是位在多門塔三層「三寶殿」，主尊是「大樂金剛薩埵」，脅侍為世自在和虛空藏菩薩。我特別欣賞「大樂金剛薩埵」眉目間所傳達出的喜樂。

三是位於多門塔三層「寶生佛殿」，主尊寶生佛，左右脅侍為金剛寶、金剛光、金剛幢、金剛笑等寶部四菩薩。除了主尊寶生佛的雄偉，我特別欣賞脅侍金剛菩薩的面容及體態，實在栩栩如生。

於我來說，白居寺的吉祥多門塔宛若「三千大千世界」，我連自身所處的小世界都看不盡了，能奈「三千大千世界」何？觀之不盡，是匆促走完多門塔後唯一的感想，但想想，能聊此一遊得此須臾我，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如果旅行回來總有些地方會讓人念茲在茲，念念不忘，我想，白居寺的吉祥多門塔絕對算是一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