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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時代的有情自我-色戒
2010/05/30 01:04:08瀏覽1143|回應0|推薦10
 沒有人懷疑李安的「色戒」不忠於原著,然而十五頁的文字,他卻用了近三小時的電影來呈現,並將張愛玲的無情世界再創造,成了有情世界。

 因為簡短,小說匆匆交待女主角王佳芝的背景,一個愛國女學生,接受色誘漢奸頭子的任務,就在時機成熟的那場買鑽戒暗殺戲中,王佳芝卻對易先生說了句:「快走。」只因:「他是愛我的」這個婦人之仁觸動了她。

 張愛玲的作品向來令人敬畏,本就難以評論,何況「色戒」如此錯愕、如此轉折、如此是非曖昧,閱讀者很難不困惑,使得眾多「張迷」悄悄把這篇作品略過,然而透過李安的影像詮釋,似乎所有人都懂了。

 李安用什麼樣的心情閱讀「色戒」我們不了解,但他的用心卻讓人一目了然,因為張愛玲的文字全都活躍在電影中。例如原著中寫道:「雖然她恨他,她最後對他的感情強烈到什麼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他們是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係,虎與倀的關係,最終極的佔有。她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這一段易先生的回想在李安的影像中表現的淋漓盡致,然而電影中易先生從來不是主述者。是的,王佳芝才是李安「色戒」的主角,他藉著張愛玲的文字,說著看似偉大卻荒謬的時代,一個女大學生追尋自我的苦澀歷程。

 戰爭使得荒謬的事情合理化,卻也使得單純的目標迷失了。學生求知的本份在戰亂年代變的微不足道,反倒是民族主義包裝下的愛國情操理所當然,清純有什麼關係,舞台上的排演就是使命的起點,激昂的「為民族的萬世萬代,中國不能亡。」引起滿場的同仇敵愾,給了無知的青春多麼璀璨的光芒。然而舞台終究只是一時情緒,那比得上「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大我浪漫。但舞台上是虛,舞台下是實,現實必須付出代價,入戲太深因為捨了童貞,因為別了青春,那個迷失的自我,理直氣壯的包裝在愛國情操的任務中。「事實是,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個熱水澡,把積鬱都沖掉了,因為一切都有了個目的。」

 心理學家歐文.亞隆在他的著作「存在心理治療」中提到,所謂存在的孤獨是指自己和任何其他生命之間無法跨越的鴻溝,也是一種更基本的孤獨-人與世界的分離。他引用一位女患者的描述:「兩位戀人相遇時,世界上其他每一件事都突然神奇地消逝,只剩下遺世獨立的彼此。」

 因此銀幕上的性愛以激烈、變態、扭曲,糾結著二人的孤獨與痛苦,對男人那不僅只是「權勢是一種春藥」,對女人那不僅只是「到女人心裡的路通過陰道」,而是王佳芝所說:「我感覺我剩下的東西越來越少。」原來迷了路,天地再大,也難以容身,只能靠著二個孤獨的靈魂,相互取暖。

 歐文.亞隆從存在的角度解讀孤獨,他認為一個人要為自己的生命負責,是很寂寞的。責任的意義就是要當自己的作者,放棄讓別人創造並保護自己的信念。自我創造的行動本身就有深切的孤寂感,因為開始了解宇宙的冷漠。

 因此李安的「色戒」不是為了替張愛玲見證王佳芝的愛情,從民族巨浪的愛國歌曲,到天涯歌女的小調:「郎啊,患難之交恩愛深。人生誰不惜青春,小妹妹似線郎似針,穿在一起不離分。」

 民族大義的口號不過是荒謬時代的自我催眠,從「忠於國家、忠於領袖、忠於黨」中覺醒,王佳芝回到做為人的最初,那個有情的自我。所以,她不要回愚園路,她選擇一個忠於自我的歸宿,只是這個歸宿的代價太悲涼了。

(97年原刊於台灣心情-故事小站)
( 休閒生活影視戲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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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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