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2年的柴可夫斯基

柴可夫斯基最後一齣歌劇「約蘭塔」(Iolanta)，寫於1891年，也就是他去世的前兩年，本來是受俄國聖彼得堡的馬林斯基劇院所委託，要在一晚上演一齣歌劇，和一齣芭蕾舞劇，柴可夫斯基因此譜寫了歌劇「約蘭塔」，至於芭蕾舞曲呢？正是鼎鼎大名的「胡桃鉗」，兩者一前一後，同時在1892年12月18日首演，「約蘭塔」獲得了成功，大受歡迎，「胡桃鉗」則演出失敗。但一百多年後的今天卻倒過來了～約蘭塔已幾乎被忘記，反而是胡桃鉗得到了世界級的聲譽，成為聖誕節必備的曲目。

為什麼會這樣呢？是否因為「約蘭塔」的歌詞是俄文的緣故，所以不易普及呢？還是後世覺得「約蘭塔」的歌詞與故事太過童話，不適合柴可夫斯基的悲劇風格呢？但不管怎麼說，這是「胡桃鉗」的姊妹作，旋律之優美與節奏的活潑當然不在話下，但又同時是他的最後歌劇，其中的前奏曲和眼淚的動機確實讓人想到「悲愴交響曲」，也有人說在其中聽到了帝俄末期的華麗夢幻、紙醉金迷的氣氛。

劇本由柴可夫斯基的弟弟執筆，是比童話還更童話的故事，因為劇中沒有一個壞人，全部都是可愛的好人，這樣的假設根本是天堂式的，柴可夫斯基由此創作出仙樂般的音符，木管樂器，尤其是長笛的演奏活潑而充滿靈性，允為特色，合唱與重唱的寫作也非常精巧。本來我也不太關心這首曲子，但看到俄羅斯大指揮家Gergiev率領馬林斯基劇院合唱團與管弦樂團演奏，搭配女高音Anna Netrebko演唱約蘭塔的版本，就想把它翻譯完及聽完，而當時委託柴可夫斯基作曲的劇院，正是馬林斯基劇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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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以上影片，約比我的影片標註慢23秒，因原先影片已找不到了。先是序曲(影片0:24處)，頻頻出現快速的十六或三十二分音符，與第一景中的「眼淚動機」遙相呼應，旋律也充滿著半音階，調性很不穩定，好像眼盲的人失去了方向，四顧茫茫，暗示著公主約蘭塔是個盲人。

第一景(影片2:46處)

護士瑪爾達見公主約蘭塔神色有異，問她是怎麼回事，約蘭塔說：

「我有點難過...我的父親，你們這些朋友每天都為了我而忙碌，讓我的生命豐富，但我卻無法回報你們...」(4:25)

瑪爾達說自己不是她的朋友，只是她的僕人，照顧她是應該的，約蘭塔卻說：

「不，你們不是我的僕人，你們是我的朋友。瑪爾達，我有想要的東西，但我卻說不上來...」(5:12)

瑪爾達要她別再說了，然後開始哭泣，約蘭塔聽到她在哭，問她是為什麼，瑪爾達卻說是因為看到約蘭塔哭了她才哭，這段出現了眼淚的動機，正是長笛吹出的十六分音符節奏(5:47)。 

約蘭塔說：「奇怪～你沒摸我的臉，怎麼知道我流淚了？」(6:06)瑪爾達想糟了，是不是說溜嘴了，因為國王(約蘭塔的父親)有交代，不能讓她知道自己是眼盲的，想必是怕她傷心吧～所以身旁的人一直告訴她：看不到東西是正常的。

還好約蘭塔說：應該是因為樂師演奏的音樂讓妳心神不寧吧(6:41)～瑪爾達急忙說是。真的，樂師從剛開始就在演奏悲傷的音樂呢...瑪爾達轉身想責備樂師，約蘭塔說不要這樣，並邀集侍女們來玩遊戲，這裡長笛與豎笛用很活潑的三十二分音符吹奏，充滿靈動(7:38)，讓人想到「胡桃鉗」裡活潑的長笛，驅散了序曲的混亂。侍女們問約蘭塔想要唱歌還是紡織，她說只想要摘花，因為昨晚沒睡好，所以才會亂想，有花的香氣就會放鬆愉悅多了。隨後唱了一首詠嘆調(9:04)：

「為什麼我不知不覺會悲傷和流淚？我應該是很幸福的啊～有天國般的音樂和玫瑰圍繞著，

還有小鳥的鳴聲，森林的低語，像是被歡喜的合唱所包圍。

但我卻覺得有點難過～小鳥的合唱，小溪的潺潺流水聲，現在看來好像都在嘲笑我的命運，

為何我覺得夜晚的寧靜和寒冷如此可愛？為何黃鶯的美聲在我聽來竟然像是哭聲？

瑪爾達你能告訴我嗎？」

第二景(影片12:19處)

瑪爾達要約蘭塔別再想東想西，不然天上的神明會生氣的，然後侍女們唱起採花之歌(12:50)，稱讚各種鮮花的香味，希望這樣甘美的香味以及春天的溫暖，讓所有煩惱擔心困難都遠去。這首合唱曲的優美精緻，好像「胡桃鉗」中芭蕾舞曲的合唱版本。

第三景(影片14:30處)

約蘭塔對侍女拉烏拉、布里吉達說，很感謝她們，覺得自己這樣被愛被照顧很幸福，還說要他怎麼回報比較好呢？侍女們急忙說不用。約蘭塔又對瑪爾達說，希望像小孩子一樣把頭靠在她身上，然後唱著喜歡唱的歌，拉烏拉、布里吉達和其他侍女們也一起唱著：

「睡吧..是天使帶我們來到夢中的世界啊，被溫柔幸福所圍繞，神傾聽孩子們的祈禱，

幸福，喜悅，安心，然後得到安息，神在天國看著你們」

第四景(影片20:24處)

睡著的約蘭塔被運到了城裡，喇叭奏響，國王的使臣阿爾梅利克想要進城，說國王等下要帶一位有名的摩爾人醫生來，但被守衛貝爾托朗擋下，貝爾托朗說：現在誰進城就一律處死，而且國王的使臣不是拉歐爾嗎？怎會是你呢？阿爾梅利克說：拉歐爾已經死了，貝爾托朗聽到後非常感嘆(22:18)。

阿爾梅利克進城後驚訝其景物之美麗，問說這城是給誰住的，貝爾托朗說是給看不見的公主約蘭塔住的，阿爾梅利克不解的說「：她不是住在西班牙的修道院嗎？大家好像都這麼說...」(24:24)貝爾托朗說「：那肯定是謠傳，因為公主的侍女正是我的妻子瑪爾達。」隨後瑪爾達登場，她說公主很可憐，什麼都看不見，並提醒大家不要在公主面前說什麼光啊、美麗的東西之類的，這是國王的命令(25:39)。

然後號角響起，國王帶著摩爾人醫生來了，原來他希望這名醫用其神奇的醫術，治療女兒約蘭塔的眼睛，然後唱出了詠嘆調(28:48)：

「神啊！請憐憫我！主啊！即使我是罪人，為何我無辜的女兒要成為犧牲者呢？

她的眼睛有治癒的希望嗎？為了她，我可以捨棄一切。請奪走我的王冠、權力、王國吧！

神啊！請憐憫我！我願意倒伏在祢的尊前，請憐憫我！」

第五景(影片32:54處)

摩爾人醫生進去看診完後，說有辦法可以治癒，國王大喜過望，問要用什麼方法。摩爾醫生說首先，公主必須知道她自己是眼盲的。國王要摩爾醫生做保證，一定可以能治癒，醫生卻不願意，他說除了神外誰也不能保證。國王生氣了，他拒絕告訴公主眼盲的殘酷事實，並抱怨醫生不懂一個做父親的苦衷。

醫生說隨便你，他只是盡到診療的義務就好了。還說肉體與精神是分不開的，若要治療眼睛的問題，一定要先知道自己是眼盲的，才會產生想看到東西的「慾望」(35:59)，這是充滿神秘氣息的歌曲，第一和第二小提琴又奏出快速的十六分音符。國王抬頭問蒼天，想說自己一直隱瞞女兒眼盲的想法，是不是錯的呢？...醫生說你好好考慮，我會在城裡留一晚等你的答覆(38:42)。但最終國王還是不願意對女兒坦白事實，他完全否決了摩爾醫生的建議，銅管奏出了第四景中，國王詠嘆調中的陰暗悲傷旋律。

第六景(影片40:37處)

活潑的木管音樂像在跳舞，布羅格紐王子羅貝爾特(男低音)，與伯爵沃德蒙(男高音)因為迷路，不知不覺來到城外。其實約蘭塔在還沒出生時，已與羅貝爾特有婚約，只是因為後來生出來是眼盲，只好一直推遲婚期，後來羅貝爾特都長大了，也早已有愛人了，但還是一直為這指腹為婚的婚約所惱，他和沃德蒙說希望能取消婚約，沃德蒙很贊同，還說國王一向賢明，應該會同意，他們都誤信謠傳，以為約蘭塔還在修道院。

羅貝爾特唱起了詠嘆調(43:29)：

「那一定是個無趣又傲慢的女人。那些修女每天不是唱讚美歌就是說阿門，像石頭一樣冰冷。

但我的愛人瑪蒂爾德不同～她有熊熊烈火般的眼睛，像是夜晚光輝的星辰，她是溫柔而熱情的，

她的所有都讓我沉醉，像是葡萄酒一樣...」

沃德蒙則唱出他夢寐以求的情人(46:29)，應該要像天使一樣純潔美麗，要比春雪還白，比鈴蘭還清純，比百合還纖細...(這樣的人去哪找啊？)他一直在期盼著這樣的愛情。

第七景(影片50:30處)

是本劇的壓軸，他們因為好奇進入了城中，伯爵沃德蒙看到了在睡眠中的約蘭塔，是如此美麗，他的心完全被奪走了，不停的讚嘆(51:19)。同行的布羅格紐王子羅貝爾特也不認識長大後的約蘭塔，只覺得這是個小女孩，而一個小女孩會睡在這大大的城堡內讓他覺得怪怪的，他以為這是魔女的陷阱，要引誘男人，所以要沃德蒙趕快離開，但這時約蘭塔醒了...

醒來的約蘭塔聽到他們的聲音，問他們是誰，從哪裡來(53:37)，羅貝爾特覺得事情不妙，會有危險，但要沃德蒙離開他又不聽，只好自己先離開，還說要搬救兵過來(54:24)。沃德蒙說他們是迷路了。約蘭塔端上葡萄酒招待他(55:04)，沃德蒙心想會不會喝下去就死定了？但他還是喝了，覺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就算這樣也認了。但喝下去當然沒事：約蘭塔說他喜歡有朋友以及熱鬧，只是純粹想招待訪客而已(56:28)。熱情的沃德蒙當面讚嘆她的美麗，還向她示愛。但純潔的約蘭塔不懂他在說什麼，只覺得心跳很快，頭也發熱，還說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喜歡自己(58:18)。

沃德蒙看到約蘭塔沒什麼反應，以為對方要拒絕他，就說要把這份感情放在心裡，要約蘭塔給他一朵桌上的紅色玫瑰作紀念，日後看到這玫瑰時，就會想起她美麗的臉(59:22)。但問題來了～桌上有兩朵玫瑰，一朵紅的，一朵白的，眼盲的約蘭塔怎麼辨識呢？

劇中的白玫瑰與紅玫瑰場景

約蘭塔只好憑觸覺，拿了一朵給他，但這朵是白的(1:00:24)～沃德蒙由此發現了她原來是眼盲，他很難過，而約蘭塔竟連自己眼盲都不知道。她說：眼睛不是只拿來流淚的嗎(1:07:10)？沃德蒙說是拿來看東西的，約蘭塔甚至連什麼是「看」都不知道。沃德蒙說：「看」就是去感受神創造的光明。他唱了全劇最重要的詠嘆調(1:08:25)：

「光是神在創世時第一個創造的，是神給世間的第一個禮物，是在他的王冠上最美的珍珠。

陽光，天空，明亮的星辰充滿著這世界。藉由神的光我看到了妳，妳那美麗的臉，

正是神給這世間最珍貴的禮物。」

約蘭塔聽了後大為感動，她感覺到沃德蒙對她的憐惜，感受到從沒有過的，在愛情中的幸福，她想看到東西，想要見到光明，兩人開始熱情的二重唱(1:11:17)：

「我想要和你一樣，能看見陽光，那是神給世間的第一個禮物，是在他的王冠上最美的珍珠。」　

第八景(影片1:13:20處)

聽到兩人的聲音，國王和摩爾人醫師、大臣、侍女等都進來了。國王看到沃德蒙這不速之客非常生氣，但約蘭塔幫他說話，說他教了自己很多事情，還「開釋」光的存在(1:14:16)。啊～這不就是國王最禁忌的事嗎？眾人皆驚恐大喊，摩爾人醫師再勸告國王別再對女兒隱瞞事實了，這樣她才能得到救治(1:15:03)，然後是全劇最感人的八重唱，城裡的人全部懇求國王勿再隱瞞事實。但國王悍然拒絕，他對沃德蒙說：你沒看到門口寫的嗎？「進入者一律處死！」(1:18:10)

沃德蒙說早就看到了。國王說：「那很好，這樣你還要闖進來，那如果你治不好我女兒，就等著領死吧！」(1:18:35)眾人又高喊著：「啊！可憐的騎士！」約蘭塔哭著幫他求情，不相信一向仁慈賢明的父親會做這麼殘酷的事。摩爾人醫師卻突然想通了國王這麼做的目的，他要約蘭塔從心裡渴望光明，才能得到救治。約蘭塔卻說：

「啊！這是多麼痛苦，殘酷！只要是為了救沃德蒙，多麼痛苦我都願意承受。他是第一個讓我知道光明存在的人，溫暖了我的心。光是神第一個創造的，也是神給世間最初的禮物，我確信著。那是神的王冠上最美的珍珠！」(1:20:48)

沃德蒙一聽大為感動，決定不管結果是生或死，都一定要想辦法救治約蘭塔。摩爾人醫師認為時機已經成熟，應該要開始手術了，眾人不安的等候結果。

第九景(影片1:24:41處)

國王向沃德蒙表達歉意，說已看出女兒深愛著你，所以假裝要處死你，好讓女兒堅定自己要見到光明的信心，這樣手術才有成功的希望，沃德蒙也表示能理解，他正式開口向國王請求，希望能把約蘭塔公主嫁給他，國王卻說公主已和別人有婚約了(1:26:03)。這時突然有一陣騷動，原來是布羅格紐王子羅貝爾特怕好友沃德蒙有危險，率兵前來搭救(1:27:01)。國王一聽是羅貝爾特就讓他進來，兩人一見面，羅貝爾特才恍然大悟，原來和自己有婚約的，正是約蘭塔。

沃德蒙向好友羅貝爾特表示(1:28:10)，他已深愛約蘭塔，沒有她就活不下去，羅貝爾特剛好也已有了戀人瑪蒂爾德，就請求國王，希望能解除與約蘭塔的婚約，讓沃德蒙與約蘭塔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國王答應了他的請求，婚約就此解除，而歷經長時間的手術，約蘭塔的雙眼真的復明了(1:31:41)，長笛與獨奏小提琴用清澈的五聲音階，為她的唱段伴奏。

她剛開始還很不習慣，以為自己看的所有景物都下墜，落在自己身上，但摩爾人醫師要她看著天上，看那燦爛的陽光(1:32:52)，約蘭塔終於克服恐懼，得以享受神給予光明的恩典。她與父王擁抱，父王卻說自己已經衰老了，將來會照顧妳的人是他～妳的丈夫沃德蒙(1:35:07)。眾人皆欣喜若狂，開始大合唱，旋律正是剛剛長笛與獨奏小提琴的旋律，這是復明的象徵，最後在讚美神的榮耀，以及「和散那」的歡呼聲中，結束全曲。

文.劇本翻譯／夏爾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