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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0/07 20:04:10瀏覽3916|回應7|推薦60 | |
只聽流行歌曲或輕音樂的朋友們,可能較注意音樂的旋律或歌手的唱腔,對於音色的關注較少,至於在古典音樂中,將音色視為音樂最重要元素的情況也不多見,其中又以法國作曲家德布西(Claude Debussy)的作品,可說是集音色表現能力之大成。 在他所有的管弦樂曲中,最具描寫性的應該是後期這首「春之迴旋曲」(或「春之輪舞」(Rondes de printemps)了,"輪舞"是眾人圍成一圈跳的舞,這是他管弦樂曲集「映像」(Image,1909年)的第三首,也是最後一首,雖然只有七、八分鐘而已,卻試圖表現春天來臨時的大地景觀,例如蟲鳴鳥叫,樹葉或風的沙沙聲等,但好像就因為這樣,旋律、和聲等傳統音樂的要素並不明顯,給當時的聽眾很片段的印象,有批評家還認為這首曲子是德布西開始走向「前衛」,甚至是「不知所云」的開始,事實上德布西這曲子雖然不被聽眾所欣賞,卻影響了一整代的作曲家,尤其是後來史特拉汶斯基的"春之祭"(Le Sacre du printemps),如今看來「前衛」或是「不知所云」,反而應該是讚詞呢。 事實上「春之迴旋曲」原始的構想應該很單純,在首頁曲譜上他用法文題了一首詩(下圖的紅色方框內),據說是一位義大利十五世紀作家所寫的: 五月萬歲,歡迎五月, 帶著狂野的旗幟! 雖然這首經典的短曲其實只要去聽就是了,但我仍然想舉出樂曲開頭的地方,稍微研究一下他特殊的作曲方式,以上是著名的,由 Jun Markl指揮Lyon National Orchestra的版本(28:24)。而Jun Markl目前是我們NSO的總監,大家將有機會聽到他現場指揮這首充滿幻想詩意,但也需要精心安排的曲子。 總譜上的註解是我加上去的~紅框的部分正是上面說的那首頌揚五月的詩,當然是用德布西的母語法文寫的... 還有他對樂器的指示真的非常多,從圖上看就知道,豎琴要演奏泛音,這聲音比譜上所寫的要高一個八度,好像初春的第一道光芒;然後第一、二小提琴都要用顫音來演奏,還規定要將琴弓放在靠近琴馬的地方,如同樹葉的沙沙聲;但大提琴則與此相反,要在靠近指板的地方來演奏持續音,則像是仍然沉睡中的大地...這些專有名詞可能會讓一些沒學過樂器的朋友們看得霧煞煞,但其實我要說的就是:這樣的音色真的是比較特殊的,絕對與我們一般聽到的樂器音色不同,這都是他有意去重新設計樂器演奏法,所得來的效果。這裡有旋律嗎?幾乎沒有。有明確的節奏嗎?也幾乎沒有。有的只是那精心調配的音色效果而已。 德布西在這個樂章中使用了兩首童謠,“Nous nirons plus au bois”(我們不再去森林)和“Do, do lenfant do”(搖籃曲),“Do, do lenfant do””從一開始就可聽到(28:31),好像冬天沉睡的大自然,這是曲子的主要段落。在漸漸甦醒後(29:17),進入譜上寫"甜美輕柔的段落"(26:35),春天的生機開始律動,後來是“Nous nirons plus au bois”(30:00),此時已是樂團總奏,春天開始,並到比較穩定的調性A大調。 這首“Nous nirons plus au bois”作為童謠是有爭議的,因為歌詞“我們不會再去森林了,因為月桂樹被砍掉了”,被認為是抱怨法國國王路易十四對妓院的管制,而當時妓院的門上都會掛著一個月桂樹枝...德布西引用這首曲子,是將春天的甦醒,比擬為性的狂歡嗎?~這我們可以想像一下。 又聽到主要段落的樹葉沙沙聲(31:30),然後雙簧管奏出新的活潑主題(32:34),曲子終於舞動起來,並與木管演奏的主要段落結合(33:06),鋼片琴奏出“Nous nirons plus au bois”,像是在愉快哼著歌曲,增添了可愛明亮的氣氛(33:49),這主題終於又回來總奏(34:06),法國號奏出的活潑旋律這次卻很快打斷(34:18),又給主要段落增添渴望的氣氛,法國號終於以之前沒有過的明確方式,奏著“Nous nirons plus au bois”(35:07),但為何會是升g小調?人家原曲是明朗的大調耶! 好吧~立刻修正!該主題以豎笛與英國管齊奏(35:20),回到A大調,配以小鼓的助陣,形成整個曲子的最大高潮,然後就像是跳起了春天祭典般的輪舞,這段會讓人想到史特拉汶斯基的春之祭...最後就以A大調,在鋼片琴與豎琴大幅的上升音階中突然結束,這曲子帶有種快活中的憂鬱,那些沙沙聲造成的不安,到曲尾仍未能消逝...難道與在德布西譜曲的過程中,得了癌症有關嗎?...這是一首預言般的作品,處處充滿謎一樣的不可思議,卻相當活潑綺麗,也是現代音樂的瑰寶。
1.吉格舞曲 (Gigues)的原標題是Gigues tristes(悲傷的吉格舞曲),雖排在第一首,但其實最後才完成。德布西將他對英國的回憶作為音樂的靈感來源,此外,查爾斯·博德斯(Charles Bordes)的歌曲“Dansons la gigue”(吉格舞)和泰恩賽德(Tyneside)河畔的民謠“ The Keel Row ”(平底船)也是關鍵主題。圍繞吉格旋轉的是音樂動機,它們賦予樂曲一種統一感。但大多數只是短短的,出現一次或兩次,或者在整個作品的片段中重複使用。其他主題是專為雙簧管而寫的長篇獨奏,剛開始就把第一與第二小提琴分部,還加上弱音器(小號也是如此),都奏出長長的持續音,造成了一種好像置身霧中的感覺,再來是"平底船"的旋律變奏(0:47),然後是如泣如訴的雙簧管吹奏的"吉格舞"(1:10),隨著吉格舞恢復活力(1:28),兩個主題開始不斷對比,組合,最後達成奇特的高潮,這首曲子也蘊含"失戀的人,跳起吉格舞吧"!的涵意,所以才會被稱為悲傷的吧!最後此兩主題又出現(6:01),寂寞的結束全曲。 2.伊貝利亞(Ibéria)是這套曲的第二部,總共有三首樂曲,管弦樂樂譜草稿於 1908 年聖誕節完成。 有天下午,德布西穿過邊境,走了大約三英哩到達聖塞瓦斯蒂安,觀看了一場鬥牛,很可能及時回到聖讓德呂茲吃晚飯。僅此而已,但他比許多在那裡待過數週的旅行者更清楚地看到和聽到了西班牙。正如法雅所說:“德布西在不了解西班牙的情況下創作西班牙音樂,但他通過閱讀、繪畫、歌曲了解西班牙,以及真正的西班牙舞者用歌曲伴奏的舞蹈。” 無論來源是外部還是內部,西班牙在他的想像中都栩栩如生。 德布西的第一部西班牙作品是"La Soirée dans Grenade"(格拉納達之夜),它是三首鋼琴"版畫"中的第二首,創作於 1903 年,但La Soirée dans Grenade與伊貝利亞之間的距離十分遙遠。在此期間,德布西無疑從阿爾貝尼士和法雅那裡學到了更多關於西班牙音樂的知識。他還有五年的時間可以盡情幻想西班牙的景象、聲音和氣味。在這五年裡,德布西創作了LIsle joyeuese(快樂島)、兩本映像鋼琴曲和交響詩"海"等傑作。法雅回憶起在聖塞巴斯蒂安的下午,鬥牛場的一半被陽光淹沒,另一半則在陰影中形成強烈對比。光影的分佈是藝術家在大規模寫作時必須掌握的。先前在交響詩"海"交響詩,已證明他可以做到這類描寫。現在,他準備冒險一試,大肆描寫這個讓他如此著迷的國家。 第一曲稱為Par les Rues et par les chemins(穿過大街小巷)。音樂以清脆的不和諧和弦開始,這也是節奏的第一拍,由木管樂器和響板拼出,將一直出現在樂章中。 在這種主導節奏的襯托下,單簧管奏出既優雅又歡快的旋律(7:39)。細節豐富而美妙——第二單簧管偶爾將旋律的某些部分音值加倍,第三低音管與其他打擊樂器的三連音,組成交叉節奏,伴奏如顏色不斷變化。後來,英國管、第二小提琴(八度音階)和一半的大提琴演奏單簧管旋律的慵懶變體(8:37)。伊貝利亞的奇蹟是德布西的弦樂配器——他對樂段的細分,他對低音的節儉和精確使用。後來,雙簧管和獨奏中提琴為我們提供了另一個版本的旋律(10:05),法國號與小號改變了話題(10:45):在這些公路或小路的某個地方,出現一支行進的樂隊。有那麼一下下,這種精力充沛的方式佔了上風,但實際上,這是一個慵懶的下午,開場音樂又出現後(13:23),樂章消失在一連串輕柔的顫抖、叮噹聲和嘆息中。 德布西將第二曲稱為Les Parfums de la nuit(夜晚的香氣),我們進入夾竹桃、甜栗子、野玫瑰和百里香的記憶中,或想像中的香氣最甜蜜地撫慰我們。“緩慢而夢幻,”他寫道。 德布西在第一曲和第二曲之間巧妙地架起了一座橋樑,就好像他希望這兩曲之間沒有任何間斷。大提琴分為七個聲部(六個獨奏加上其他部分),建立了輕柔搖擺的哈巴奈拉節奏,木管們相互交替(15:38),注意短笛與法國號重疊的絕妙音色(16:31)~聲音變得更加豐富,雙簧管又獨自吹奏旋律,這幾乎是此曲集的特色了(16:42),伴奏的弦樂一度分為十四聲部(17:19,只能說極為細緻),與雙簧管重疊,然後是豎琴與鋼片琴的絮語(後來又加上木琴)。。 在豎琴滑音的推動下,第一小提琴帶來了一種充滿激情的新音樂(19:05),這其實也是從剛才醞釀來的。起初,管弦樂忽略了這一點,轉而更柔和,包括小提琴獨奏和低音管獨奏的可愛而遙遠的旋律,但這新的音樂終於成長為完全的旋律(20:45),與小約翰‧史特勞斯著名的圓舞曲"南國的玫瑰"(Rosen aus dem Süden)主旋律奇妙的相似,猶如前面含苞的花綻開了,不過...德布西的特色是,綻開後很快會回復原來的平靜,我們又聽到之前的旋律,只是這次是用長笛與低音管了(23:21)。 但是突然間,隨著背景模糊的弦樂顫音以及不確定的和聲,我們聽到了遠處的鐘聲(23:32),德布西寫著要在"遠處",第三曲Le Matin dun jour de fête(假日早晨)就在律動性的4/4拍子,與大提琴的近琴馬奏聲中開始了(23:57),鈴鼓清脆的聲音也來了。 在進行曲節奏的四小節之後,前一個樂章的結束旋律又回來了(24:07,“更遠,”德布西寫道)。這只持續了兩個小節,然後就消失了。因此,每個樂章都有一個來自上一個樂章的印記,進行曲在此後又開始了,鐘聲越來越明顯,進行曲開始"快樂且帶有警報的運動"(25:05),小提琴和中提琴要像吉他一樣夾在腋下,像是鄉村樂隊的小提琴手,還帶有可愛的弦樂撥奏合奏(25:12),活力滿滿的小號(25:30),吹出詼諧的曲調。 對於這個樂章,德布西說:“這聽起來像是沒有被寫下來的音樂"——這整個是升騰的感覺,人與自然的甦醒、舞蹈樂隊奏著他們喧鬧歡快的曲調,前兩個樂章的記憶被喚起,慶祝活動變得更加令人眼花繚亂,在管弦樂的火光中,似乎第一樂章"吉格舞曲"的氣氛要回來了,整個曲子卻突然在三支長號誇張的滑音中結束了(28:18)~"有賣西瓜的,有吹口哨的孩子——我都看清楚了!” 德布西以最大的謹慎和精確,寫下了遊行者和舞者的歡樂。 由此可知,這三首曲子吉格舞曲,伊貝利亞,春之迴旋曲各代表了英國,西班牙,法國,這也是德布西對三個國家的"映像"之展現,這已不只是音樂了~而是記錄了人群與自然景物不斷的浮現與律動,以樂器的調色盤捕捉各種面向。在德布西作曲的1909年當時,正值歐戰前,交響樂團發展到最極盛的時候,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了如此注重各種樂器音色混合的曲子,而戰後以至於現代,這樣繁複的風尚已一去不復返了~這是音樂史上,一閃即逝的奢華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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