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語說：不喜歡貝里尼的人，也不會喜歡音樂。

貝里尼(Vincenzo Bellini,1801-1835)在西西里島出生，巴黎去世(1801-1835)，僅僅活了34歲，祖父是位宗教音樂與歌劇的作曲家，他三歲開始學音樂，六歲就能寫宗教音樂，後來得到贊助，18歲那年得以去音樂院就學，他還寫了六首交響曲，1825年的第一齣歌劇｢阿代爾森與薩爾維納｣就獲得注意，被委託寫作第二部歌劇｢皮安卡與捷爾南多｣獲得成功，第三齣歌劇1827年｢海盜｣在史卡拉劇院首演，更是大受歡迎，被視為羅西尼的繼承者，當時羅西尼已接近退休了。

貝里尼深覺自己管弦樂法不夠成熟，而重新學習，到了同年的｢諾瑪｣終於再創高峰，但1833年的歌劇丹達的貝翠絲(Beatrice di Tenda)首演失敗，他自此移居巴黎，最後的歌劇｢清教徒｣雖然也大成功，他卻因為腸病去世。

其實他的生命雖短暫，但作品大多受人歡迎，也贏得同時代人的敬重，蕭邦與他相知相惜，兩人雖一位寫鋼琴曲，一位寫歌劇，但風格有相似之處，威爾第曾對他綿長的旋律自嘆不如(當然也會把歌者累死)，連華格納也對他佩服不已。貝里尼曾說：如果我的作品都會消失的話，但願｢諾瑪｣能留下來，可見這齣歌劇在他心目中的無上地位。

當時的史卡拉劇院財政困難，想委託他作曲，再加上著名的女高音Maria Costanza Pasta，看能否起死回生，劇本作者是有名的羅馬尼(Felice Romani)，靈感是來自於舞台劇｢諾瑪｣，羅馬尼除了是｢夢遊女｣的劇本作者外，也寫了董尼采第｢愛情靈藥｣，羅西尼｢義大利人在土耳其｣。貝里尼拿到劇本後，僅花了三個月就譜曲完成，造就出美聲歌劇時代的傑作，後人將他與羅西尼與董尼采第，並稱為美聲歌劇三傑，而相較於羅西尼的天才鬼靈精怪，董尼采第的戲劇轉折，貝里尼是比較穩紮穩打，也更具有古典悲劇那樣的莊重氣息。

不過當我以一種興奮不已的心情第一次聆聽諾瑪，還是著名的1960年女高音卡拉絲主唱的版本後，卻不免有些失望，卡拉絲曾說；｢所有詠嘆調最難的就是諾瑪的聖潔女神｣...當然，卡拉絲擁有難得的，兼具美麗輕盈的花腔，與爆發力的戲劇女高音特質，而且高音自然不勉強，低音渾厚具多層次，演唱號稱極難，需兼具戲劇與花腔女高音特質的諾瑪是不二人選，這角色她生前據說登台演唱了八十八次，可謂絕無僅有。原因可能在於貝里尼的作曲，如他自承的管弦樂法薄弱(很巧的是蕭邦也有這問題)，伴奏也多使用分解和弦，有點像是用吉他的錯覺，最有戲劇效果的不過就是敲鑼(笑)，與那些使用常多聲部音樂，複雜和聲的作曲家如華格納相比，就矮了一截，這與其說是管弦樂法薄弱或不成熟，不如說是比較單調，就以序曲來看，貝里尼的技巧與配置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只是聽兩個多小時下來會有些厭倦...

我當然不甘心，後來再聽了幾次，終於了解其魅力之所在，容後再談，先來介紹一下歌劇主要人物：

波利歐內（男高音） 羅馬帝國的高盧總督

佛拉維歐（男高音） 波利歐內的朋友

歐羅維梭（男低音） 德魯伊教主

諾瑪（女高音） 女祭司、歐羅維梭的女兒，與波利歐內有兩個小孩。

雅達姬莎（原來是女高音，但今日多改成次女高音）巫女

克蘿悌德（女中音） 諾瑪的侍女

樂器編制：長笛二支(第二支兼奏短笛)，雙簧管2，單簧管，低音管2，法國號4，小號2，長號3，豎琴，弦五部，還用了好幾種打擊樂器，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鑼，以下就是卡拉絲1960年主演的著名版本。

時間是在西元前50年左右的高盧，此地當時被羅馬殖民統治。

序曲(Sinfonia) 經過管弦樂總奏的宣示後，隨後展開的g小調弦樂竟有些日本演歌的味道(1:21)，還出現曲折的半音下降，或許和劇情相關~就是所謂的愛情煉獄或是修羅場：

但很快就被陽光般溫暖的G大調旋律蓋過(1:46)，然而後來小調的弦樂又出現(3:48)，卻突然轉回G大調(4:15)，這可能是整首序曲最美的地方，隨後就以四小節為單位漸漸達到高潮，拒絕陰影的干擾，光明的結束，但這只是暫時，光明與修羅的對決，才正要開始呢。

第一幕第一場  德魯伊教徒神聖的森林，在中間的樹下有祭壇，遠處是山丘，時間在夜晚。隨著平和的進行曲(但有些地方改變重音)，有一些高盧人走出來，後面是德魯伊教徒，最後是帶領許多祭司的歐羅維梭(8:48)，他們在月色中(9:33.這應該是所謂的月亮主題)，祈求能趕走羅馬人的統治，這段合唱多是同音，月亮的主題一再出現。從暗處現身的波利歐內(15:37)對朋友佛拉維歐說，他已不愛諾瑪了，現在愛的是雅達姬莎(這總督怎麼回事...和當地人都亂搞)，但又唯恐諾瑪知道會報仇。這段出現了許多小小的裝飾音符，讓旋律更多微細變化，這是貝里尼宣敘調的特色。

詠嘆調開始，但到中間，第一聲鑼響了(21:19)...開始奏出諾瑪的進行曲，但後來還是返回詠嘆調的開始，這算是一個擴大式的詠嘆調。

隨後由諾瑪在進行曲聲中，帶領德魯伊教徒合唱登場(25:36)，唱宣敘調進行儀式(29:00)，注意的是這首宣敘調還是有許多的裝飾音符，這句｢Qual consunta morrà漸至死亡｣唱的很有意思(32:21)，好像真的就是慢慢沒力了...然後結尾卡拉絲故意又比譜上高出八度(33:14)，以造成誇張的效果。

接下來唱的就是有名的詠嘆調｢聖潔的女神｣(33:32)，前奏剛開始聽起來是簡單的分解和弦，長笛獨奏吹出高音清澈的旋律，貝里尼的管弦樂法沒有弱啊。當卡拉絲唱起｢聖潔的女神｣時，弦樂呈現非常美的七度和弦，尤其低音部分(35:09)，類似的和絃還在｢神聖的古樹｣這段出現(35:48)，但在｢sembiante...｣這句(36:18)，要唱好幾個高音A，還要把指定的拍子加重音，又附帶幾個圓滑奏，更有趣的是高音部分似乎有剛剛進行曲的影子(37:28)...

在以一個下降半音的華彩結束後，進行曲又響起(40:36)，進入儀式結束的段落，也是快速的跑馬歌，更是一堆大跳音程，總之能讓人過癮又能引來熱烈掌聲。大家對羅馬已怒氣衝天，但諾瑪要他們不可輕舉妄動，其實是因為她愛上總督波利歐內的關係，還為他生了兩個兒子。後來女巫雅達姬莎也為愛在煩惱(47:26)，原來她也跟波利歐內發生關係了...波利歐內要她一起逃去羅馬，她剛開始拒絕，還要他忘記她(53:55)，在同音的宣告下，修羅場的弦樂又啟動了(54:04)，但後來變為甜美，伴奏也可聽到那壯觀的同音宣示，串聯這一切的是貝里尼那長長的，令人歎為觀止的旋律，最後同音宣示又響起(1:01:52)，她被說動了(1:02:07)，還要發誓(Giura)，義大利人真的超愛發誓的...

第一幕第二場  剛開始是個小前奏曲，但空心五度的顫音讓人想到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的開頭(1:03:31)，出來的卻是修羅場。在諾瑪的家(1:04:59)，在侍女克蘿悌德的暗助下，安置了自己的兩個兒子，卡拉絲唱得讓人覺得對孩子又愛又恨(1:05:45)...小前奏曲又出現，但雅達姬莎竟然來了(1:08:00)，諾瑪慌忙想要藏起小孩，雅達姬莎卻傾訴自己愛的苦惱(1:11:38)，以及觸犯禁忌的不安，雖然又是一堆分解和弦...諾瑪安慰她(1:14:02)，還將之赦免，當然~她不知雅達姬莎愛的也是波利歐內。 其實聽到這將近全劇的一半了，但也有些累了，任憑卡拉絲與路德維希的美聲二重唱，一起努力唱出友情團結花腔(1:19:00)，那漂亮的高音C，聽多了宣敘調與分解和弦，還有兩個人接替唱同樣樂段，也是會疲勞的...

但還好，轉折出現了，聊著聊著，諾瑪發現好友的情郎竟然也是來自羅馬(1:20:23)，光明的C大調立刻轉為c小調，修羅場的弦樂又出現了，沒錯~就是波利歐內，他也來了，兩女才知道她們愛的是同一人，諾瑪心中的暗黑翻滾，但並未怪罪雅達姬莎(1:21:49)，而是痛斥波利歐內不忠實，渣男...(這我說的)，大吼高音C｢啊，顫抖吧！｣(1:22:17)，以及咬牙切齒的叛徒(1:24:18)...這是愛情修羅場的激烈三重唱。

波利歐內希望別責怪雅達姬莎，由天來審判誰對誰錯。她是如此純潔的靈魂，雅達姬莎發現了這個秘密(1"24:34)，感嘆自己被渣男所騙，諾瑪則高唱：｢真希望在認識你以前就死了！｣ 隨後雅達姬莎不想理波利歐內了(1:27:51)，但諾瑪冷靜下來後，決定讓雅達姬莎跟著渣男去，但她不肯(1:28:36)，鈸一響，諾瑪唱出詛咒，波利歐內與雅達姬莎各自唱出自己的無邊痛苦，形成齊唱的三重唱(1:30:17)，已夠精彩，又夾雜要諾瑪去祭壇的吆喝聲，以及鑼聲巨響，最後直衝序曲的G大調，精彩的結束此幕。

第二幕第一場 是一個d小調序曲(1:31:36)，大提琴奏出悲歌，在諾瑪家中，一側是羅馬風的床，有件熊皮毛毯鋪著，小孩在睡覺，她拿著燈與短劍，表情蒼白地坐著，隨後唱出的詠嘆調是來自前面的大提琴旋律。本來想帶著孩子一死了之，但看到孩子可愛的睡臉下不了手(1:40:00)，這裡的感情轉折很多，最後轉大調才明朗，這與序曲中間相似。

諾瑪呼喚雅達姬莎，她一臉驚恐地跑進來，說一定會答應她的請求，又要發誓了(1:42:06)...但諾瑪是要她去羅馬找波利歐內，並把兩個小孩交託給她，還是用懇請的語氣(1:43:51的超長音)但雅達姬莎不願意，諾瑪勸她，兩人展開美麗的二重唱，只是雅達姬莎雖溫柔但堅定，她不願去波利歐內那裏，最後以快板頌讚友情(1:53:01)，只是我常聽到義大利歌劇有友情二重唱，但都是男角，兩個女角是較少見的，這也是這歌劇有趣的地方，貝里尼的音樂其實常帶有一種陰柔成分。。

第二幕第二場 溪谷與洞窟圍繞的森林，湖上的石橋。高盧戰士的合唱，但旋律與貝多芬月光奏鳴曲相似，貝里尼應該很愛好他的音樂，還同樣在分解和弦上(1:56:52)，也同樣是使用弱音，他們焦急等待出發戰鬥。

歐羅維梭宣布羅馬來了新的總督，這人比波利歐內更可惡(2:02:04)，但還是要他們稍安勿躁，等待機會，諾瑪對歐羅維梭說會有活祭品(2:14:23)。而執意帶走雅達姬莎，反叛愛情的波利歐內也令諾瑪憤怒，她敲響三聲鑼(2:10:26)，宣告對羅馬人的戰爭開始，高唱戰爭，殺戮...

波利歐內闖入神殿想帶走雅達姬莎，但被逮捕，諾瑪要刺死他，卻又下不了手，說要抓他的共犯(2:17:16)，最後她還給波利歐內機會，說只要不帶走雅達姬莎，說不定可保住他的命，又要他發誓(又來了2:20:27)，而波利歐內不願，諾瑪失望的可能不是這個，而是以挽不回他的愛，又假裝說要處罰雅達姬莎，波利歐內為她求情。好啦~諾瑪終於滿足了，因為她讓負心漢波利歐內與她一樣痛苦，響起了序曲的大調溫暖旋律(2:24:01)，但這是高半音的降A大調，已然走調，我相信這一定是貝里尼有意的安排。諾瑪於是宣布~共犯就是自己(2:2:24)！

大家驚愕不已，這位女大祭司怎麼會這樣？正當要慷慨激昂時，怎又出現平靜的分解和弦(真是有點反高潮2:29:09)，諾瑪也宣示了她對波利歐內的愛，兩人已結合不能分開，波利歐內也非常感動，這看似反高潮的平靜樂段，反倒是比較像他們對彼此愛的告白，以及對世界的告別。但小孩該如何呢？只好交給歐羅維梭了，諾瑪進行最後的祈求(2:36:58)，連月亮的主題也變化了(2:38:49)，仍是那樣溫和，也大致保持在E大調，這是人性光明的展示，她犧牲自己，保全了小孩與朋友雅達姬莎。但群眾聲音進來後，激烈的弦樂出現(2:41:09)，不用說還是修羅場獲勝了...就急轉直下到悲劇的e小調，諾瑪與波利歐內共赴火刑台，劇終。 

文/夏爾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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