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唸國中的時候，學校推行國語，老師想出來一個方法，講一句台語就罰一毛錢。我們家那時沒多餘的錢花在這上面，所以我上學總是兢兢業業。後來變成罰掃地，這個容易，晚一點回家而已。這件事對當時不成熟的我，造成多年的影響。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以講台語為恥。甚至大學時，講台灣國語的男生都要被我嫌棄一番。大學畢業後，我才意識到台語是我的母語，沒有理由鄙棄或張揚。至此之後，國台語雙聲帶，該用哪一聲，反射作用，看碰到誰。說台語時，多了一份親密。

我有一次跟朋友提起，推行國語沒錯，禁講母語是不合理的政策。她回說：「不禁，妳今天國語會這麼好嗎？」我聽了雖不同意，也不知作何反應。但是這個說法，讓我誤以為我的國語應該還算標準。我當年既怕付錢又不愛掃地，總有一點作用吧？一直到我學用中文打字，這下才知道我的台灣國語有多嚴重。我用的是拼音輸入，司雌音英歐喔之姿不分，老是在找字。打到這裡，已經耗掉我一個多小時。有時想提筆磨磨我的中文，老是打到一半就氣餒了。這讓我看到政治人物被逼學講台語或客語，對他們有無限同情。起碼，台灣國語除了打字慢一點，現在好像不會被笑。

偏偏我跑到講洋文的地方來，這下不只是司雌音英歐喔之姿的問題，還常常不知所云。先講發音好了，我的姪子有一次忍不住告訴我說：
「姑姑，妳鮮奶油的發音困擾我。妳要說『whipped cream』，不要說『whipper cream』。」
喂，臭小孩，你知不知道兩個無聲子音連在一起，對講台灣國語的人有多難，比叫你發捲舌音還要難！字尾的子音最討厭，Ｔ、Ｄ就偷懶吞了；Ｍ嘴唇懶得閉〈我有爆牙啦〉；Ｌ舌頭懶得翹，這些都讓老美聽得一愣一愣的。字頭Ａ也很過人怨，嘴巴要扁成一條線才發的對。我最討厭名叫Al (Albert的匿名)的人，取個名字刁難我，發誓不跟他們做朋友！

講到不知所云，我剛來時鬧了不少笑話。我有一次向一個美國女同學打聽一個教授好不好，她說那人是個阿士侯(asshole)，講完還加了句excuse me。我才來不久，猜不出來驢子洞是好老師還是壞老師，不知道該不該選他的課。又問了幾次，她才發覺我不知阿士侯是什麼意思。她說她不好意思解釋，叫我查字典。我還傻傻的問，這是一個字還是兩個字，她笑得滾在地上。

我開始上班時，被同事拉去打壘球。他們說要做一件球衣，七嘴八舌討論隊名，大家笑成一堆通過一個我當時聽不懂現在也記不得的名字。那個名字的縮寫G.O.N.A.D.S.就印在我們隊的T-shirt上。球場上大家狂喊gonads! gonads! 一堆人就跟著狂笑。賽後，我跟個老美吃飯，他望著我的球衣，笑著看著我，問我懂不懂gonads，叫我回去翻字典(我這次可沒問是一個字還是兩個字)，以後不要穿這件衣服跟他吃飯。翻了字典後，我覺得老美真的有奇特的幽默感。下一次，我穿了一件台灣帶來可愛的上衣，上面畫了一隻貓咪站在一個房子前，旁邊寫了小小的英文字cat house。他看了又笑，這下不用他說，其中必有因故。我自己回家翻字典，那件衣服就這樣丟掉了。

我曾經把我上面英文糗事說給我的一個同事聽。他是蘇聯來的。他說他剛來時第一次去做體檢，護士要他填表。有一欄sex，他就寫G。醫生來了，看了很納悶，問他不填M或F，G是什麼意思。他說G就是GOOD的意思，他還很行。他說醫生當時笑得岔了氣。這個笑話，讓我對我的憋腳美語覺得好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