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和儀真會合時,她說附近有座森林遊樂區,風景優美清幽雅致,很值得進去走一走。園區裡面樹林茂密,人工設施不多,保存著原始森林的風貌,有一條溪流貫穿其間,溪谷中巨石磊磊,形狀奇異,也很壯觀。
園區廣闊,大家越走越深入,我一看時間,不得不殺殺風景:「回頭了,還要趕路呢,到梨山吃午餐正好來得及。」姐說天祥不值得逗留,遊客太多了。
在梨山用過餐也讓車子喝飽油就下山了,過德基水庫不久,姐說: 「阿剛,前面彎道停車。」 「又有好風景看了?」我把車子停在路肩上。 「跟我出門錯不了,包你們滿載而歸。」 「妳是指那座吊橋?」 「這座吊橋沒什麼稀奇,先過去再說。」 吊橋另一頭是一條小徑,穿過山坳蜿蜒而上,走到高處,前頭果然別有天地,一個青翠的山谷呈現眼前,小溪在谷底潺潺流過,一座迷你吊橋橫跨其上,如圖畫般清幽美麗,可惜天空陰沉,否則在藍天白雲底下,景色應該更為怡人。
姐得意地說:「很不錯吧?」
大家捨不得說話,貪婪地飽覽四周的風光,溪水清澈,沿溪景緻多變而迷人。
儀真忽然說:「阿剛,唱聖母頌好嗎?」 「在這裡?沒有伴奏?」 姐說:「難道還回車子那邊用音響伴奏?清唱才顯得出你的本事。」 姐又說:「向堯,我們回頭吧,前幾天一天到晚聽他練唱,早聽膩了;儀真,不陪妳了,在空山幽谷裡聽男高音一定別有韻味。」他們手牽著手往回走了。見鬼,她幾時聽我練過聖母頌了?
「喜歡這首歌,還是因為我唱得好?」我戲謔地說。 「我很久沒聽了。」她答非所問。 我四周看看地形,指著下方的溪谷說: 「我們到下面河床去,那一段兩邊都是山壁,應該有回音效果,這裡林木太過茂密,像海綿一般,我的歌聲恐怕會被吸光了。」 儀真點點頭,說:「空谷才有天籟。」似乎滿心企望聽我唱歌。 「姐說妳唱女高音,待會而妳也得唱一首才公平。」 「哦,不行,幾年沒唱聲帶早長繭了。」 「妳講話聲音很清脆,歌聲應該也很圓潤才對。」
儀真沒作聲,低下頭默默地走,下坡路還算平緩,走到下面,有條產業道路沿溪開闢,我們往上游的方向去,前面再兩百公尺才有峭壁。走了五十公尺,我發現上面的山頭光禿禿的,不知道是不是被人開發了,準備種什麼。
不一會兒走到了。「就這裡好了。」山壁上青苔不多,倒是不少大岩石像要掙脫黃土的束縛般,突了出來探頭探腦的,個個猙獰可怖。
儀真對我微微一笑,點點頭。我收束心神,兩手放在小腹上,做了幾次深呼吸,頭微仰,腦中響起鋼琴的前奏。
Ave Maria,..
歌聲嘹喨,山壁發揮了回音的效果,似乎有不少人跟在我後頭和著,山谷裡充滿莊嚴的旋律,心裡頭也不覺湧起崇敬的情懷。
一曲唱罷,我過了一會才回過神來,儀真挺直的站著,兩手抱在胸前,也是仰頭看天,滿臉肅穆,光暈瀲瀲,我看得呆了。 又過了好一會,她才轉頭看我,說:「你唱得好極了。」
我覺得有雨點打在頭上,抬頭看天,烏雲密佈,黑壓壓的蓋住了大地,雲層發展得好快,才剛過了一會兒功夫而已呀!「下雨了,往回走吧。」 雨越下越大,幾乎要把衣服打得半濕了,我們快步急走,匆忙間看到左邊路旁有個山洞,我忙拉住儀真走了進去。「先避一下雨再說。」
洞寬三公尺多,深五、六公尺,比我的頭略高,我們踏進一步,在洞口仔細打量內部,暝曚之中,仍可看出洞裡還算乾淨,上面沒有蜘蛛網,牆壁長了些青苔。地上很乾燥,看不到糞便檅物,散佈了些或腐或乾的樹葉,洞中央有十幾枝燒焦的樹枝,可惜都只有兩三尺長短;看樣子不久前也有人在這裡避雨。
我們站在洞口朝外看,雨好像越下越大。「西北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我安慰儀真,她不置可否。
我想找話說,可是看看她的表情,卻覺得什麼話題都不適合,她的回應也必定簡短,算了,保持沉默說不定還恰當點。
雨持續下著,雨點打在地上的聲音比剛才還急驟,嘩啦嘩啦的聲勢驚人,糟了,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抬頭上看,天空消失了,只有黑幕罩頂沉沉下壓。
突然山洞左方發出轟轟隆隆的聲音,連續不斷,我感覺地面似乎有些微震動。「地震嗎?」儀真問。「不知道。」我搖搖頭。聲音還持續著。
我衝出去,什麼都看不到,雨實在太大了,我趕緊退回洞裡。靈光一閃,我失聲叫道:「啊!土石流。」接著右方也傳來幾聲悶響,聲音更大,但只幾秒鐘就停了。
「妳到最裡頭去吧!」我把枯葉弄成一堆,同時把半濕的夾克脫下來。 「阿剛你用不著..」她看著我的夾克說。 「當坐墊太可惜,應該可以派上更好的用場。」 「妳先穿著,我去去就回來。」我幫她披上。 「不冷呀。」她把夾克卸下來,到底她和我還不熟,我想。
我從褲袋裡掏出打火機交給她,我煙癮不大,但口袋裡總放著一包Mild Seven 和一個打火機。「幫我保管,有必要的話,就先起火取暖。」 「啊?你要去哪裡?」她微露驚慌之色。 「看看四周的形勢,找出路,更重要的是,雨下個不停的話,必須確定這裡安不安全?如果又有土石流沖下來淹沒這個山洞,豈不糟糕?」 「阿剛,雨下得這麼大,別太逞強。」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就乖乖做個狗熊,窩在洞裡哪兒也不去,洞口蓋住了,正好冬個眠。」
洞口上頭大概有樹根橫過,雨水下落形成一掛水濂,嘩啦聲響不絕於耳,不亞於一個小型瀑布的規模。跨出去前我回過頭,儀真正注視著我,一臂橫胸,一臂豎直,拇指放在嘴邊,牙齒輕咬指甲,眉頭輕蹙欲語還休,真是我見猶憐。
再看外頭,似乎又昏暗了些,彷彿是誰不斷塗抹,以天地為畫布,只可惜不滿意自己的作品,潑上墨水洩憤,一層蓋上一層;一不注意,畫面又晦暗幾分,遠山近水已經籠罩在深灰色的薄紗之中,我知道必須快速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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