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樂章結束了，我眼角微濕，淚眼迷糊中看向儀真，她坐直身子把腿收回，兩手前伸反掌向上，對我微微笑了一笑，我把她拉起來，她牽著我的手走到唱機旁邊，按了重複播放鍵，轉身面向我。

「抱我。」我把她拉近了些，低下頭來和她正面相對。

「真的？」她點點頭表情幽怨，低垂著眼皮，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浸濕了，心靈似乎正承受著往事的折磨。

「我感覺好脆弱，好無助。」芳唇輕啟，吐出那股清新純淨的氣息，又熟悉又遙遠，那一直是我嚮往卻不可企及的氣息。我深吸一口氣，慢慢把她兩手移到我身後，然後用兩手環住她的纖腰，使她的身體貼向我，我又感受到微微的顫抖，我不得不把兩手再扣緊一點，她的下巴靠著我的鎖骨，我的鼻子深埋在她秀髮裡面，嗅吸滿頭芬芳。

「是不是那萬股愁緒脫離了我之後，鑽進了妳的身體了呢？」

「也許吧。阿剛，不要講話好嗎？我們聽音樂。」

在我懷裡的是一個活生生、溫暖、柔軟又結實的女人身體，和我曾經幾乎裸裎相對，我又回想起那個暴雨之夜，山洞裡又綺旎又尷尬的一幕，她那時也顯得無助而脆弱，渾身顫抖像隻淋了雨的小貓，在我的平撫與溫言之下，安然度過一個可怕的夜晚。她的心靈現在也有狂風暴雨在肆虐嗎？

已經是深秋季節，儀真穿著套頭毛衣，美好的曲線在緊密的接觸下，仍然使我全身的肌膚產生相對的感應，記得曾經在雜誌上看過人體的熱感應照片，我身上的神經末梢也同樣分佈了密度不等的電荷。當然我不能不想起那晚令我心跳耳熱的一刻，幸好只有一瞬間，還不足以使生理產生令人尷尬的變化。到底情境大不相同，我的愁情仍未完全消解，豎笛的嗚咽使我心思純淨，而且我想到，也許儀真善體人意，特意顯示女性的柔弱，她尋求呵護，才能激發我這個大男人的英雄氣概，不至於因為早先的軟弱而感到羞愧。

無論如何，這是一種精神的快慰－－性靈的分享、情感的交流和心弦的共振，還有肌膚的親密接觸，在音樂的醞釀下，彼此更加膠漆，更加醲郁；沒有激情，是的，唯有溫馨，專屬於親人之間的溫馨，但我不太確定，甚至感到迷惑，因為五、六歲以後，我媽沒再抱過我，更不用說我姐了。

優美而高貴的旋律像一條河流般緩緩地流動，流過我的心，把我的哀傷溶解了，繼續流動著，也流過儀真的心，把她的哀傷也溶解了；就這樣，我們的心靈交流著，我發現，我們的心靈也和兩百年前的莫札特的心靈交流著。

音樂是一種時間藝術，音樂的進展也就是時間的移轉，慢慢地我覺得吃不消了，雖然心靈的重擔已經卸去大半，但是儀真把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我身上，即使她身輕如燕，音樂的翅膀也難以負荷，唉！真是最難消受美人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