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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1/14 15:23:22瀏覽779|回應0|推薦2 | |
一個月過去了,日子忙碌得很,除了上班、游泳、練唱之外,星期天要陪怡均在她的pub幫忙,找知交好友向各界打點,也常幫她出出主意,監督工人裝潢及擺設器材用具等等,連飆車也沒時間了。 有一天儀真說:「阿剛,你的美聲唱法已經學了個大概,個性也漸漸唱出來了,可是整體表現還少了一些東西。」儀真皺著眉頭說。 「還少了什麼?」 「你的歌還有你的人少了一種渾厚優雅的素質,我想你需要接受古典音樂的薰陶。」 「嗄?要我聽古典音樂?饒了我吧!」 「泰雷曼的直笛組曲和韋瓦第的短笛協奏曲你不是很喜歡嗎?」 「那應該是極少數的例外,古典音樂都很嚴肅,死氣沉沉的,老頭子才愛聽,尤其是那個音樂之父巴哈的東西。」哈巴狗經驗讓我餘悸猶存。 「修伯特的呢?」 「我只知道聖母頌,還不賴。」 儀真打開鋼琴蓋,坐下來開始彈奏,琴音叮咚,熟悉的旋律開始從她的指尖流瀉而出。 「很像聖母頌的前奏,不,調子不對,妳彈太快了,完全不對。」儀真繼續彈,已經遠超過前奏的長度。「是修伯特的什麼作品?」 「喜歡嗎?」她繼續彈,十隻纖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跳舞。 「很喜歡,這個叫愛屋及烏吧?」 「亂用成語。」一曲終了,她十隻指頭微微彎曲,停留在琴鍵上方。「這是巴哈的十二平均律,前奏曲第一曲,C大調。哈!你要說不喜歡已經來不及了。」 「儀真,不公平,妳設下了陷阱,由泰雷曼、韋瓦第到聽!聽!那雲雀和修伯特,然後讓我一頭撞進巴哈的羅網。」 她淡然一笑:「我沒有刻意安排什麼,因緣際會吧了,不是很自然地使你和巴哈握手言和嗎?」 「如果沒有這些因緣際會,妳要如何引導我喜歡古典音樂?」 「把你當成被父母親強迫來學琴的小女孩。」 「把我當小女生?」 「我鋼琴班不收男生。不過還不都一樣,一聽說要練琴或聽古典音樂,馬上把褲子脫下一半,小屁股翹得半天高。」 「幹嘛?」 「寧可吃竹鞭三百也不聽古典音樂。」 儀真要挖苦人也很有一套。 「我這大屁股還挨得起。不過說正經的,妳要怎麼開始?」 儀真也收斂了笑容說:「你坐在沙發裡面,腳抬起來放在凳子上,眼睛閉起來,全身放輕鬆,無我無心,阿剛什麼都不是,只是一雙大耳朵。」她忍不住又噗哧一笑。 我也忍俊不禁:「妳今天吃錯了藥哦。」 「對不起。」她強忍笑容,開始彈琴,我也收攝心神,全神灌注在琴聲上。 「你說古典音樂都很嚴肅,死氣沉沉的,我剛剛彈的呢?」 「很輕快流暢,又活潑又俏皮,這是古典音樂嗎?」 「蕭邦過世一百多年了,他不可能從墳墓裡爬起來作現代音樂吧?」我搖搖頭。 「小步舞曲,也是大家熟知的小狗圓舞曲。」 「小狗?是哈巴狗嗎?」音樂之父果然沒有浪得虛名,後世一致尊崇。 「是蕭邦的作品,他有一次看到一隻小狗團團轉,追逐自己的尾巴,得到靈感寫成這首曲子。其實一開始我想彈的是另外一首,只是受不了聽你說古典音樂全都死氣沉沉。你再閉上眼睛,注意聽聽看。」 才彈幾個音我就聽出來了,垃圾之歌,或者垃圾車之歌,不對,是少女的祈禱。琴聲嘎然而止。「阿剛,別胡思亂想了,就是少女的祈禱。」奇怪,她會讀心術? 她從頭彈起,我全神灌注,不錯過每個音符,前奏之後,清脆的音符開始敲擊我的心坎,激發我的聯想,我眼簾裡浮現一個圖像:一個身穿純白睡袍的小女孩,跪在燭光下,兩手在胸前合掌,純真無邪的臉龐微仰,兩眼注視著壁上的畫像,聖母慈愛的眼神對應著童摯的乞盼,一切都那麼寧靜和諧、莊嚴聖潔,我的胸懷湧起一股柔情,像那個小女孩一樣虔敬,滿心希望她的願望能夠得到回應。 一曲終了,我如大夢初醒,從沙發以中跳了起來,咒了聲:「Shit!」 儀真訝異地抬起頭來:「這麼難聽嗎?」 「有鬼,有鬼!要不然是音樂有魔力,再加腦海中浮現出明慧房裡的圖片,使我心裡充滿柔情。」 「柔情不好嗎?」 「好是好,不過不像我阿剛的作風,太軟弱了。」 「阿剛啊,你不知道你是個外剛內柔的人嗎?」 「才不是。這首曲子跟我們每天聽到的是同一首嗎?」 「是同一首,有什麼感想?」 「不知道是誰的主意,要大家把這首唯美,純真,至善的音樂和又髒又臭的垃圾聯想在一塊兒?這是一種褻瀆,對藝術的侮辱。」我脫口而出,又覺得輕率,把古典音樂捧得稍嫌過分。 「同樣的心態使大自然被輕賤、糟蹋,好山好水可以隨意破壞,生態環境得不到珍惜、保護。」是向堯的口吻。 「依妳看垃圾車該放什麼曲子?」 「任何已經發表過的音樂都不能用,那是對作曲者莫大的侮辱,不論他在世或者已經做古;政府應該公開徵求評選一首曲子,專供垃圾車撥放,使少女的祈禱回歸神聖的殿堂。」 「平常那條旋律遠遠地隨風流竄的時候,我們已經先入為主認定那是垃圾之歌,只會嫌惡、逃避,或者聽而不聞漠不關心;剛才我全神灌注心無旁騖,果然作曲家回報我的是一次美的饗宴,心靈的愉悅之旅。老天,我從來沒感覺到這首曲子這麼動聽,旋律這麼優美;用心聆聽或者淡漠以對,居然有天差地別的感受。這首曲子也是蕭邦做的嗎?」 「是蕭邦的同胞,一個女鋼琴家芭達婕夫斯拉的作品。」儀真撇一撇嘴說:「你只注意到作曲家多麼了不起,作品多麼偉大動聽,可是如果沒有演奏者做你們之間的橋樑,美麗的旋律也祇能在白紙上跳躍而已。罰你再聽一次。」 「哈!演奏家和作曲家也會爭風吃醋?好,我洗耳恭聽,I am all ears。」 「旋律之美你已經領略過了,你這次要留意的是鋼琴的音色、音質還有它的特點。」 一連串的叮咚琴音。 「鋼琴彈出來的東西從小就聽慣了,可是從來沒有留意過它們居然這麼悅耳,這麼富於變化,儀真,妳彈得棒極了。」 「不是我彈得好,而是因為你專心聆聽的緣故,悅耳的聲音隨處都是,只等知音去採擷或去親近。潺潺的流水聲、淅瀝的下雨聲、啁啾的鳥鳴聲,樹葉的絮語聲,在在都是天籟,可是如果不駐足傾聽,放不下俗世名利、心中煩擾,那些聲音只能火上加油。」 「我知道,游泳時的嘩啦水聲可以是音樂,也可能是煩人的噪音。」 「自然界的聲音固然有些很引人入勝,可以消愁解憂,但是大部分都是不規則的雜音,又單調又缺少和諧。其實最悅耳的還是人為的樂音,精巧的樂器透過高超的技術,可以變化出千百樣不同的音色和音質;以剛才的鋼琴曲來說,你聽出多少種不同的琴音?」 我閉上眼睛,把琴音招回耳腔裡,它們在裡頭生蹦崩活跳。「太多了,數也數不清。」 「以前聽過的直笛(recorder)和短笛(piccolo)呢?」 「也是變化無窮,多采多姿,妳不說我還沒注意到,這些樂器真是神奇。。」 「當然,經過千百年的不斷研究,改進,創新,加上作曲家和演奏家的嘔心瀝血,夙夜匪懈,人類才能擁有如此豐富的藝術資產。我再放一首,是小提琴演奏的聖母頌,旋律你很熟了,同樣的,你注意琴音就好。」 練習唱這首歌時,重點沒有放在小提琴上面;音樂開始,我仔細聆聽。仍然是鋼琴彈出的前奏,接著不知道從什麼空間回盪出來如歌般的吟唱,Ave Maria,我心裡頭默默地和著,熟悉的旋律如慢動作鏡頭下的白色百合,優雅地、緩緩地展現開來。不是人的歌聲,但像女聲一樣優美柔和,而又曼妙婉轉,我為之醺然,然而卻又感到無比的沉靜,一曲終了,餘音猶在室內繚繞,我站了起來,低徊不能自己。 「阿剛!」 我赧然一笑,在女孩子面前居然如此失態。 「怎麼樣?」 「儀真,妳讓我重新認識了小提琴,上次聽的那一片,海飛雞拉的巴哈的什麼小提琴組曲好難聽,和這一首比起來簡直天差地別。」 「真沒見識!海菲茲可以說是二十世紀首曲一指的小提琴演奏名家。巴哈的無伴奏小提琴奏鳴曲本來就技巧艱深,寓意深遠,海飛茲也喜歡炫耀琴技,從不接觸古典音樂的人當然聽不習慣。」 「這麼優美的音樂為什麼我以前都聽不到?」 「環境啊!我們沒有一個愛樂的社會環境,我們的民族性喜歡熱鬧,任何事情都喜歡鑼鼓喧天,熱熱鬧鬧的登場,缺少群眾,沒有喧囂,就表示你自外於社會,標新立異。 「其實人都偶爾需要孤獨一段時間,讓心靈沉澱下來,擺脫煩思雜慮,傾聽自己內心的告白或者上天的訊息。」 「上天的訊息?」 「譬如鳥聲、蟲聲、風聲、雨聲,或者像莫札特、貝多芬的偉大而不朽的音樂。」我覺得儀真說得興起,臉上泛起了紅潮,可是聲音還是很平靜。 「那些偉大的音樂不是作曲家的精心傑作嗎?」 「你怎麼知道不是上天透過他們來傳遞美妙的訊息?」 「這..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人必須孤獨下來才能品味這些音樂。你喜歡長泳,所以你一定懂得孤獨的樂趣,就像那些長跑者、登山客一樣,暫時離開人群,獨享自己的天地,和宇宙融為一體。」她似乎越說越興奮,臉上的紅暈加深了幾許。 我不禁沉思起來,在我們的社會裡孤獨等同於孤僻、離群索居、行為怪異等等,千萬不能被掛上這個標籤,就像我認識的一些人一樣,尤其是明慧的爸爸。可是我又笑了起來,我阿剛開朗活潑,人緣奇佳,孤僻和我根本八竿子打不著,只不過有時候我的確喜歡一個人獨處,而儀真說喜歡孤獨不是壞事。 我從沉思中抬起頭來,窗外一片殷紅,原來儀真的臉反映了夕陽的餘暉,「糟了,快七點了。」 「這幾片CD你帶回去,慢慢聽,不急著還我,反正大部分曲子我都有三四套版本;只要答應我一件事。」 「不要刮壞了?」 「不是,反正再買就有了,我要你答應我的是聆聽的時候一定要心無旁騖,全心投入,這是入門的必要條件。」 「好,我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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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