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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6 14:04:28瀏覽1660|回應8|推薦56 | |
就算現在回來,還是很難想像我可以用這麼這麼這麼慢的速度,陪著媽媽從永和一路到了榮總,又用同樣緩慢的速度回到永和,從日影乍現到日正當中,我們是忙碌人流中慢速飄浮的異類。 早上八點的白內障手術回診,媽媽清晨四點多哆哆嗦嗦就起床準備出門,一隻眼睛罩著厚紗布鐵護目,再戴上一個超大太陽眼鏡,背起軟布包,裡面一應俱全有著眼睛、血糖、血液、骨科...的回診單,有小小茶葉蛋,有小小茶壺,加上錢包健保卡軟布鞋,不急不躁熟門熟路,緩緩地背好包包準備鎖門,只是這一次和很多時候不同的是,媽媽得帶上一個睡眼惺忪的我,畢竟剛開刀不能由她一個人像平日一樣來去。 媽媽聲明不坐計程車,說是顛,但我知是500元計程車費讓她心疼,就算我付她也不甘願。說捷運又快又穩,我只好跟著她走。那種慢的速度,就是我們每跨一個步伐,旁邊就走過去至少五個人;我們是慢鏡頭,旁邊的人都在快轉,對矮矮胖胖的媽媽來說,對老老垂矣的媽媽的來說,那是她最正常的跨步速度,但對我來說,一不小心就會遠遠走到很前面,於是我得努力走出像蝸牛一樣的拖步,手背後面、身體往後傾,硬是擺出很懶得走路的姿勢,才能勉強保持在媽媽的後面;而這樣的腳步克制,是從家裡出門走一條街到永和捷運站到東門捷運站轉車到石牌再坐公車到偌大的榮總到門診處,反之亦然,這樣的違背慣性視同倒退嚕的走法,走二十分鐘到公園也許還好,但走兩小時、四小時就是比遙迢長路還要荒遼的無邊感,腳跟腰都痠麻到不是自己的。 早上的捷運,擠滿了匆忙的人潮,我走到整個放棄人生,但終於找到一個我比較沒這麼痛苦的緩慢姿勢,就在媽媽後面的三四步,隨時可以伸手救援的距離,這樣讓我在很慢的步伐中找到一個打發時間的方法,剛好可以觀察她怎麼上下捷運坐公車,是不是安全。 而我發現,媽媽的慢不慌不忙,自成一路。我走在後面,視線剛好可以掠過媽媽的頭頂,我看見,幾乎每一個小快步的上班族學生,經過媽媽身邊,都有意識地略為繞開;下電梯後,有個中年女子特別迎過來要扶顛顛簸簸的媽媽,媽媽手往後搖說我女兒在後面,那女子看了我露出安心會心的笑;走進塞滿人的捷運,大家自動讓出一條路通往藍色博愛座;到站要下車的時候,媽媽緊張地站起來,抓著沿路人們的手要從對面下車,男生女生們雖然都有點嚇到,但都很快提供了一個個伸出的手臂,讓媽媽在逼逼逼的關門聲中順利下車。 我在後面看著這一切,像一個急奔而出的媽媽,對著沿路給予孩子幫助的人們靦腆道謝。 我沒有說錯,在那個霎那間,我像是一個措手不及、行動不合格的媽媽,不知道怎麼去攙扶眼前的危顛顛。 媽媽已經不會回頭照顧我了。她用她侷限的體能、精神、腳力走著自己的步伐,她只能自己一步步地往前慢慢走著,用一天的時間來回一趟10分鐘的診療,用一個上午的時間等待服下下一顆藥;我只能在365天中的某些天走在她身後,茫然又倉皇,擔心又無力,一點也沒有辦法阻止她緩慢衰退的日子,也參與不了她晨起早睡一切調慢的節奏,我在旁急著慢不下來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對耳背的她焦躁地念著這個那個又亂吃又不喝水,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慌亂地任由心事盤旋;而她,依然故我地一天慢似一天,沒那麼多抗議,沒那麼多拒絕,只是在我們忙著顧及人生或世界或未來的哪個時刻,她已經悄悄地把懼怕埋怨和孤單收起來,靜靜地一個人跨進了歲月,沿著時間這條路,一個人開始慢慢慢慢地走。 我在後面,卻發現這樣的慢,我已經很難很難,跟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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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