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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2/12 14:59:17瀏覽4759|回應0|推薦12 | |
四、 在那一個多月,照顧植物人父親時,我看見他的鼻嘴插滿管,以維持本來就脆弱的肺,常默想著他的痛。與醫師的協調,如何減緩病痛由二哥在做,而我只能盡到排班照顧的一點微薄責任。 醫院的牆上掛著時鐘,滴答地走,我路過時想到父親的肺漸漸脆弱,又無法治療,總覺得他終會走,卻不知生命的鐘擺會停在什麼時候。 一個靜靜的夜,我獨自守著父親,他手指掙扎著像要說什麼,忽然又停止。我握緊他的手說,他這一生要教我們的事,我已經懂了,如果他覺得痛可以走。 醫生曾提醒我們,植物人是聽不懂我們說的話。我們孩子每日輪流來跟父親說話,因為我們相信,也許醫學還有解不開的謎。那個夜晚,我覺得父親聽到了,走時腳步有點沈重,卻又混雜一縷縷平安的感受。 隔天早上,父親連到儀器上的所有指數開始惡化,當我從桃園坐計程車趕到醫院時,他所有指數幾近消失。讓氧氣筒維持最後一口氣,我坐著救護車陪他回南部故鄉,希望他最後一口氣吸自故鄉的天空,也躺在最熟悉的磚瓦房中。 沿途窗外的景色,喚起被爸爸載去上學、看病的日子,淚水不禁一滴滴地滑落。車子回到南部家時,村莊知道消息的人,都擠在我家門口,等著見他最後一面,那是我們小村,從不曾有過的畫面。 那些等待的人,是曾被父親幫助過的人,在我們家被欺騙、窮途潦倒時,父親曾經伸手幫助比我們更潦倒的家庭。有一回,爸爸載著媽去看病,一位國中少年從巷弄騎單車出來,爸爸為閃避而摔倒,他們叫車緊急送爸媽去醫院,卻慌張地不知如何善後。 那位少年的媽在醫院一直道歉,幾日後出院籌錢付了所有醫藥費。爸媽收了錢,卻也打聽,知道他們是單親的弱勢家庭,又把錢託人送回,再附上一筆善款。這件事,我從未聽爸爸提過一字,直到他不省人事後由村民告知,想到此,淚又多流了一回。 那不是恨,或者只是善心,而是一種超脫的愛,我承認我也難做到,但我清楚地感受到、看見到它的力量是如此地大,在人生命結束後,還散發著光、把溫暖傳出去。 我們在老家守著父親,看著窗外的人群,許多人的眼眸有著淚水,卻也閃爍著愛的光芒,像目送窗內的天使返回他所來的地方。我也抹去眼淚,感謝自己曾幸運地被天使養大,得以翻開一本抽象生命之書的幾頁,而略微懂得一點愛、付出、寬恕與感恩的真理。 〈續讀之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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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