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成長的南部鄉下，小一二在分部就讀，於教室整修時，一個班在教室念書，另個班則在大榕樹下上課，聽老師朗誦課文。到了升小三的暑假，田野的路上，處處有小朋友練腳踏車，因為以後要騎車到校本部念書。

開學後，我踩著剛學會的腳踏車，跟著車隊，穿過蔗田間的道路，前進到學校。有時我回頭看見一排同伴揮汗踩踏板，忽然間會有一股感動的情緒醞釀，卻又說不出所以然。

時光荏苒多年後，我當了教授、成為作家，也前進一所明星國小與家長演講，結束後在校門口看見一排汽車，感覺又似曾相識，只是單車已升級為汽車，踩踏板的腳現在踩油門，汗水不在臉龐，卻滲入駕駛的心坎。

這是台灣的汽車父母，每日接送孩子上下學，擔心寶貝在治安惡化中被綁架。孩子進國中後，家長改開直升機，當台灣離婚率向世界頂尖邁進，破碎家庭帶來了一些恨意的孩子，於校園叢林內霸凌，要有父母居高俯視。

網路帶來新資訊，也讓人際無孔不入。小時候，小朋友在三合院或大樹下玩耍，父母知道他認識誰、比較心安，如今孩子在網路社群、線上遊戲交朋友，卻無從打聽起，而現在談戀愛時間又提早，有女兒的家長更怕遇人不淑。

這也不是空憂慮，我曾在棄嬰之家服務，很多嬰兒便生自還不懂事、相信愛情萬歲的國高中女生。於是，家長只好在工作繁忙中，繼續開直升機巡視。

可高中的孩子正值青春叛逆期，哪能忍受空中盤查，一些高中生開始在地面架高射砲，轟向空中的直升機，在家庭衝突中，有些家長控制得更緊，有些則索性停飛，任孩子自求多福。 不少家長則改開潛水艇。

他們會在開學時，熱衷於參加家長座談，結識老師，也會想認識其他學生的家長，希望輾轉打聽孩子動向。孩子航於高中校園的海洋，抬頭不見父母、略為寬心，其實平靜水面下，仍有潛水艇追隨，想保護他安全。

直到進入了高三，潛水艇終得浮出水面，變成了坦克，參與大學科系的搶灘戰。我曾在教育電台分析新聞，分析到最後我自行請辭，因為不解為何台灣升學制度要搞得如此複雜？

從最初的特殊選才起，歷經繁星入學、申請入學，每回都要做選擇，而選擇中總有運氣成份，不可預測的選擇對象，加上孩子的想望、父母的期待，融合成一場場煙硝瀰漫的會戰，有些家庭就像坦克對峙般，砲火特別猛。

更可悲的，有些家庭連番拱龜，提心吊膽一路戰到了最後─登記分發。執筆之時，很多孩子應該已送出志願，現在可以想想，要不要從坦克中走出來，回到平靜的家庭生活中。

「擇我所愛，愛我所擇」是我進大學的第一天，直屬學姊送給我的一段話，也送給願意走出坦克的所有人。在浩瀚的造物者前，我們都不知道哪個選擇未來會如何，只能在選擇後，好好珍惜你未來的學校、好好努力經營同學關係，以及緣份得來不易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