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英雄》到《秦始皇》
電影浮誇風的音樂版

文／楊忠衡

不出所料，譚盾新歌劇《秦始皇》遭到毒評。上月二十一日在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的首演，被紐約時報樂評人當頭一句「譚盾的音樂是個巨大的失望！」（Mr. Tan’s score is an enormous disappointment）。華盛頓郵報則說這是一部不會讓人想看第二次的作品。我不在紐約，無法知道台上出了什麼事，但是我聽過譚盾成為美國人後的大部份作品，他的新作就算飛天遁地，甭看也大概可以猜出八分。不過，我想從他朋友的作品談起。

去年中，倫敦返國的漫長飛行中，我終於欣賞到知名電影《無極》，笑到倦意全消。說它「知名」，倒不是因為鋪天蓋地的媒體宣傳，而是因為網路流傳的短片《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一個叫做胡戈的小夥子，在戲院看《無極》，看得一肚子火，回家把電影剪接成搞笑版，把陳大導演大大嘲弄一番。由於這部片搔到癢處，爆笑到不行，反而比原著受歡迎，而胡戈也被捧為替百姓出氣的「人民英雄」。

這不是偶發事件，到現在為止大陸進軍好萊塢的大片，全都是爛片。所有當家名導作品，張藝謀（英雄、十面埋伏）、陳凱歌（無極）、馮小剛（夜宴）、徐克（七劍）…全部滑鐵盧。哪怕天王、天后加持，頂尖團隊一同塑造，無一倖免。總體來說，這些電影的共通毛病就是「浮誇」；共通特點是一心想打進國際社會，技巧就是毫不保留賣弄中國玄虛。

相信很多人會問，為什麼連市井小民都能輕易看出的缺點，這些偉大的專業菁英看不出來？我試著揣摩回答，原因在彼此站的位置不同，思考點也不同。我舉個例子。

前些年，某指揮家應邀指揮NSO，索價N元，相對於上班族，N元已經是夢幻數字。可是在演出大功告成之際，指揮家無意間得知乙指揮家酬勞是N+M元。N元從夢幻數字，成為一個恥辱數字，一時搞得不歡而散。為的是什麼？無非一個虛幻的身段。老百姓看到的是實務，大師看到的是雲端的身段。

我想說的是，專業人士腦袋醬在自己圈子的成見，在乎的事，和百姓是不一樣的。大眾覺得沒什麼好計較的，他們計較。大眾想望的東西，他們早不看在眼底。於是他們不在乎觀眾怎麼想，他們是Super Star，就像走在星光大道上的女星，就是要露胸、露臀，不作怪就辜負盛名。我們要留意，就算他們被觀眾罵到臭頭，他們畢竟還是吸引到鎂光燈注意。如果他們老老實實做戲，可能連鬧場的門票都買不到。這就是身段，老百姓懂嗎？

這些電影很多都採用譚盾音樂，邀請演奏者非馬友友、就是帕爾曼之輩…。譚盾，本人早已是浮誇國度的一份子。譯盾和他這幫電影朋友，毛病大抵相同。從《秦始皇》種種設計，早猜得出這是大陸「浮誇風」的音樂版。請出超級大卡司，天王男高音多明哥加上大都會歌劇院，華麗的舞台加上故弄玄虛的中國背景，配上譚盾慣用的京劇唱腔、奇特樂器音效…毋需掐指都可以料到。浮誇無法被點醒，只能靜待潮流退去，而「毒評」便是最好的警訊。我如果弄得到現場錄影，也有興趣剪個「饅頭版」，和樂友們分享吧。（070108_Gramophone留聲機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