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頂著一張疲憊而空茫的臉容，默默地踏上檢診檯，姿勢一擺定，我便望見她紅腫的外陰部。窺陰器接觸到她皮膚的同時，她本能地往上縮。「既緊張又疼痛吧！」我想。窺陰器緩緩地張開，她呻吟一聲，身體居然顫抖起來。黃色泡沫狀的陰道分泌物，沿著窺陰器的彎角，慢慢滴落下來，帶著令人不快的性狀。陰道壁及子宮頸呈現草莓樣地紅腫及出血點，這是個很尋常的病例，陰道滴蟲症。

她是上班的「貓兒」

調整好焦距，摻和生理食鹽水的白帶，在顯微鏡下無所遁形，為數不寡的滴蟲正極具活力的奔竄著，鞭毛揮灑來去，視野的背景是數以萬計的白血球，除了滴蟲之外，可能還要把淋病考慮內。

可是，小慧只有十六歲。伴隨的婦女身上發散著汗臭及廉價香水的混合味，由裝扮看來，不像尋常家庭主婦。

「林醫師，這是上班的『貓兒』？」護士小姐在我耳邊偷偷地表示她的眼光。那個在候診室等得一付很不耐煩的精壯漢子，大概是保鑣吧。

「醫生，陰道裡面可不可以不要放藥？」小慧突然說話了。我抬起頭，帶著疑惑的眼神看她。

「阿姨說，明天還要上班。」她的眼眸閃著晶瑩的淚光。基於同性的立場，護士小姐走過去細細輕輕的安慰她。

小慧一定不同意「天下事都是公平的」這一句話，事實上，她的生命正是一杯難以啜飲的苦汁。她的親生父親玩輸了「大家樂」，將她押入妓門三年。她的生命也如桑葉之於蟲，飽受啃噬之苦卻無力反抗。三年的有期徒刑，應該比監獄還不如，或許是人間煉獄吧。

十六歲的稚齡，應該是蹦蹦跳跳的青春，小慧卻要以發炎有病的陰道，繼續去贖她父親的罪。男人的衝撞啃咬，像動物般的趴在她身上搓揉擠壓，這是她所能理解的嗎？這種齷齪的性，會讓她小小的心靈產生什麼樣的偏斜呢？

當男人的軀體重壓著她，喘著氣的男人對照著她贏弱的身體，就像老鷹抓小雞吧！那一時，她多半在想什麼呢？想她的同學？也許正在學習功課，也許正在野外郊遊烤肉，而她卻要接受像爸爸甚至爺爺年齡的男人，他們裸裎身體的重壓。

她像重複使用的抹布

小慧就像公用的茶杯，口渴的男人，只要付出一丁點代價，便可以飲用。她不斷的接納吞吐男人的肉體，讓男人在她體內留下一灘灘骯髒，而她，是不能拒絕或抵抗的。或許小慧也是種物品，像消耗品一般，她提供她的器官、皮膚、身材換取男人的金錢。她不像即用即丟的衛生紙，倒像是重複使用的抹布。

小慧的境遇，是她父親賜給她的，有誰忍心和小慧談「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的大道理嗎？

小慧下檯整裝完畢，我面對她的「阿姨」，說：「小慧的陰道有相當程度的感染，還好應該可以治癒，明天還要來複診。」「阿姨」的眼神閃爍，嘴角迅速地歪了一下，說：「看看吧！」

我沒有把握小慧是否會來複診，她從男人那裡得來的病，即將分送回去給有風流癖的男人。想像男人的陰莖浸泡在那萬蟲奔竄的白帶裡，蟲體迅速穿過陰莖的黏膜進入體內，我有噁心想吐的感覺。

「阿姨」和精壯漢子把小慧夾在中間，踏入計程車絕塵而去，由小慧瘦弱的背影，想像她那一張疲憊而空茫的臉容，我有莫名的絕望與無力的心情。

馬路上輝亮的陽光在跳躍，我想，小慧是與陽光無緣的，她在太陽照射不到的陰影裡，苟延殘喘的生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