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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識別聖母們的道德勒索
2017/08/22 01:41:55瀏覽2659|回應1|推薦21

西方哲學有個千古論題,就是「什麼是善」。

這個論題在中國倫理學,往往更具體的聚焦在「什麼是善行」、「什麼是善人」的定義上。

今天不討論理論,就談現實生活。

現實生活中,有些善人,或者俗稱「好人」,他們的面目難以辨認,他們的舉動讓我們疑惑,甚至反感,到底他們口中的善,和他人之間存在什麼差異?

底下我們從心理諮詢與哲學的角度,試著剖析這個問題。

 

那些令人不舒服的好人,大體可以分為三種類型:

一、沒有原則

《世說新語》中有那麼一個故事:

 

華歆、王朗俱乘船避難,有一人欲依附,歆輒難之。

朗曰:「幸尚寬,何為不可?」後賊追至,王欲舍所攜人。

歆曰:「本所以疑,正為此耳.既已納其自託,寧可以急相棄邪?」遂攜拯如初。

世以此定華、王之優劣。

 

這個故事簡單翻譯,就是華歆、王朗逃避戰亂,坐上一艘船。途中遇到一個難民高喊:「uncle救我。」華歆認為不妥。

王朗聖母心氾濫,說:「船大得很,多讓一個人上船沒差啦!」結果後來追兵來了,王朗覺得船開得太慢,要把難民趕下船。華歆對王朗說:「這就是我剛剛認為不該輕易讓其他人上船的原因,上一個人很可能影響行船的速度。可是既然我們已經決定幫助這個人,怎麼可以出爾反爾。」於是帶著難民繼續逃難。

人們以這件事,判定華歆比王朗道德高尚。

 

助人為樂本來是件好事,但做好事最怕就是出爾反爾,善變。

多個關於社會工作的研究,有些機構會招募一些大學生到偏遠山區,給貧童補習,帶營隊。

乍看這是好事,實際上幾年後,當地學校卻不再歡迎這樣的「幫助」。

詢問原因,才知道那些只是來過個暑假、給自己添加一點生活經歷的大學生,他們來了又走,離別時像電影《終結者》的機器人,嘴裡說著 “I’ll be back.”實際上卻往往再也沒回來過,孩子反而要一次又一次面對分離的痛苦。

 

為什麼變心讓人痛苦,因為曾經我們相信過對方的承諾,但當承諾破滅,我們內心對於人性本善,對於人的信任感便一次又一次的遭受挑戰,這些挑戰會讓我們逐漸收縮對於他人的期望,直到沒有期望。

最糟的是,這份期望包括對我們自己。原本樂於助人的我們,也可能收起我們的善意,推而廣之的善行。

善變的的「好」人,他們的善有點像是得了流感,等想要做點好事的病毒痊癒,他們對人帶來的傷害,可能比他自以為的幫助更大。

 

二、不現實

著名科幻小說,田中芳樹的《銀河英雄傳說》有過這麼一段故事。

星際中有兩個國家,一個是民主國家,一個是獨裁國家。

民主國家的領導人天天說要救獨裁國家的人民於水火,於是有次他們傾全國之力,派出艦隊要「解放」獨裁國家。

獨裁國家的軍事領袖做了一個決議,他們把距離首都非常遼闊的大片土地,土地中所有城鎮的資源全部抽離。

民主國家的軍隊佔領這些地方,這些地方的人民就向軍人要飯吃。這些軍隊打著解放的旗幟,自然不能見死不救(少數政客這麼想,前線將領都說萬萬不可),於是把原本用來作戰的物資,拿來救濟民眾。

民主國家的軍隊越是深入,補給越來越困難,加上還要撥出本來理當自用的資源,很快就出現資源調度的困難,士氣大受打擊。

這個當口,獨裁國的軍隊立刻予以痛擊,非常輕鬆的打了大勝仗。

 

前些日子,涼山孤兒的新聞喧騰一時。

有些人關注這些練拳的孩子沒有書讀,政府部門收到檢舉,真把這些孤兒從包吃包住,還給上文化課的拳館,送回孩子口中只有洋芋可吃的家鄉。

涼山的公共衛生、教育和經濟什麼情況,網路上有很多資料。誰是誰非,大家可以有自己的判斷,但對於行善這件事,如果欠缺對情況充分的了解,如何能夠保證我們以為的善,真的對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有所幫助。

尤其是跨文化、跨地區的差異,很多時候需要的是理解,而不是他人的比手畫腳。

 

我很喜歡的美國演員米高.福克斯(他同時是一位非常令人尊敬的帕金森氏症鬥士),他最知名的作品是《回到未來》三部曲系列電影。

在另一部我也很喜歡的電影《好萊塢醫生》中,也有類似橋段。

米高飾演一位前途無量的年輕醫生,要去加州進入熱門的整形行業。途中,他的車在一個農村拋錨,修車要大半個月。

整個村只有一位行醫多年的老醫生,於是米高就暫時在村裡行醫。有次一位孩子有嚴重的不適症狀,迈克尔經過檢查,以為是重症,甚至驚動大都市的醫療團隊。

結果老醫生過來問問孩子:「是不是又偷吃爸爸的菸草?」。出於對村裡每個人的熟悉,避免一場醫療資源的浪費,撫平孩子父母的焦慮。

 

行善本身,有時是一種自我救贖。

我們通過做善事,達成一種自我滿足。

這本無可厚非,就像如果買法拉利的一定得是賽車手,法拉利能賣多少輛?恐怕早就倒閉。

但在網路時代,有時鍵盤俠在網絡上慷慨激昂,出於情緒,而不是出於對事件的詳細了解,最後確實通過輿論造成了影響,但這個影響很可能對於現實中的弱者,卻是一場災難。

就像在一個資源匱乏的地區,要孩子好好讀書,不要早早出去打工、負擔家計,若沒有更好的配套,提提這些口號,和看蝙蝠俠電影,叫嚷要蝙蝠俠把壞人打爆無異,很可能只是乍看理智的情感宣洩。

 

向這類人求助,很可能非但得不到幫助,還可能平白無故被「教育」一番。

這種感受,只會讓人更不想求助,因為求助者可能發現自己得不到理解,對方也不是真的關心自己,他們只是關心自己助人的形象。

就像《銀河英雄傳說》裡頭的民主國家,他們口口聲聲喊解放,卻不了解對方國民的民情與民意,不過是在滿足自己的虛榮感而已。

 

三、利用他人

最後一種,也是最多人對這些「好人」詬病、不屑,乃至厭惡的類型,就是通過自以為是的好,利用他人為自己牟利。

這種損人利己的套路,一般稱為「道德勒索」,或者「道德綁架」。

澳洲威靈頓維多利亞大學的凱勒教授(Simon Keller),他將常見的勒索分為三類:

a.              一般勒索(blackmail勒索者表示「如果你不聽從我的命令,你將付出慘痛的代價」。

譬如之前有新聞,一位男士去割包皮,上了手術台割到一半,醫生突然抬價,「不」給錢就「不」完成手術,逼迫患者就範。

最簡單的勒索,就是勒索者表達不合作將遭受明顯的損失。

b.              情緒勒索(emotional blackmail勒索者表示「如果你不聽從我的命令,你的重要他人將因此蒙受情緒上的傷害」。

這個在邊界不清的家庭中經常可見,父母恐嚇孩子,如果你不照我的方式找工作、找對象……,我將會很傷心。

另外有些例子則來自他人,好比師長告訴學生,如果你今天考不好,你的父母將很傷心,你考好父母將以你為榮,給學生扣上一個考「不」好,父母也跟著「不」好的大帽子。

c.               道德勒索(moral blackmail勒索者表示「如果你不聽我的命令,你將打破自己的道德原則,良心不安」。

這種方式就是一些偽善的好人,他們讓人不快的最大原因。

好比在《笑傲江湖》中,岳不群就經常用華山的安危、名門正派等辭令,讓令狐沖壓抑內心的良知與判斷力,與任盈盈等人衝突,使他陷入道德危機。

有趣的是,金庸的作品中經常出現道德勒索的情境,這可能也反應華人在各種道德高帽底下,往往難以推辭那些道德高帽的困境。

《天龍八部》中的虛竹、《射鵰英雄傳》裡的郭靖,都曾被某些愛講大道理的武林人士,逼迫他們違背自己的心意,與所愛之人為敵。

反過來,這也是《神雕俠侶》中的楊過讓人喜愛的原因,他儘管內心有良知,也有道德律,但關鍵時刻他不會盲從,使自己落入道德綁架的困境。

除了顏值高,也是這一點吸引郭襄等一票妹子,因為她們知道即使全天下的人誤會自己,楊過也會勇敢的為她們挺身而出。

§ 結語

一般勒索、情緒勒索和道德勒索,都是「針對對方心理的脆弱之處,通過暴力使其達成自身目的的手段」

當好人並不容易,孔子都說「三日不違仁」已經很了不起。好人需要長期具體實踐,才能通過行動,去證明自己有多好。

當然完全依照孔子的要求,或許過份嚴苛,現實社會有許多應對進退,難免有一些權謀,為私利服務。

但就像電影《教父》中,教父麥可問主教,他想當個好人,卻總是當不好,該怎麼辦。

主教回覆他:「假裝。」

 

如果一個人能假裝好人一輩子,倒也不簡單。

可惜有些人連怎麼假裝好人都搞不清楚,前面談到的「沒有原則」和「不現實」,往往這些人都是真心想要當好人,只是沒搞清楚自己幹的到底能不能助人。

所以聖母俵的問題,很可能不是他們不懂什麼是善,什麼是惡,而是他們以自己一廂情願的看法去行善,還為此沾沾自喜。

 

至於「利用他人」的「好」人,他們則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好人,因為他們的善行只是工具,他們的出發點並不是善的。

說他們是好人,本身就是用詞不當。

 

因此若想真的想當個好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先好好理解你想行善的對象,包括對方的想法、需求,以及身處的文化。

至於只是想利用他人來滿足私慾的傢伙,無論你怎麼裝,你幹的事情都是勒索,而勒索跟好人、善良這些詞彙都扯不上邊。

如果你是這類人,請認清現實,你不是好人。

( 心情隨筆心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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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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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lfNut — 無心的邂逅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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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8/23 23:37
獨具一格,很是不錯,值得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