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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梁實秋的《雅舍談書》
2024/06/30 22:17:12瀏覽56|回應0|推薦3
Excerpt梁實秋的《雅舍談書

在這一本書恰巧讀到兩篇與周作人相關的文章,梁實秋對他的推崇與對魯迅的批評相比確實有天壤之別,以下摘要分享。

書名:雅舍談書
作者:梁實秋
編者:陳子善
出版社:九歌
出版日期:2002/12/08

內容簡介
本書蒐集梁實秋先生自1922年發表《草兒》評論起至晚年的文藝談話及導論,文學大師梳理為文,從莎士比亞到余光中,有西洋名著經典賞析、文學思潮引介,談文藝思想,看古今中外名家如何各擅勝場,共計一百三十二篇。

Excerpt
《周作人書信》
周作人著  青光書局出版  實價八角  二七三面

這是一部別開生面的作品,也可以說是周作人先生的最出色的作品。作人先生是一位隱士,雖然他自己說也是叛徒,但是他的叛徒氣不是顯露在外面的,他沒有一般文人的猙獰相。現下的文人們,批評家是不必說了,占據一個刊物便以罵倒別人為唯一之慣技,滿口是「壁壘」、「進攻」、「鬥爭」、「克服」之類的術語,儼然是一班打手。即是創作家也隨時有防身暗器如「雜感」「隨筆」之類,可以克敵,可以自衛。中國現下的文壇,可以說是戰雲密布,可以說是整個社會的一個縮型。周作人先生則一向是保持他的冷靜,眾醉獨醒,從沒有一面失態的時候。他也有忿怒的時候,例如他聽說執政府前屠殺學生,他便很憤慨,但他表現憤慨之際也還沒有做出欲吃人狀!周先生的文筆永遠是那樣的雍容雋永,自有新文學運動以來,以散文能成家者,作人先生一人而已。
什麼樣的人寫什麼樣的文章,所謂文調與人格、是有密切關聯的。以作人先生的人品文章而論,他的書信應該是如何的有趣,那是不待言的了。周先生的品格風味,在這一部書信集中表現無遺,所以在這一點上周先生這部作品可以說是勝過以前的各書。
書信不專是西洋玩藝,雖然西洋文人也盡有不少以書信名時者。書信這東西,是我們中國文人名士所最擅絕的一種東西。周先生的序言說得好:

此集内容大抵可分為兩部分,一是書,二是信。書即是韓愈以来各文集中所錄的那些東西,我說韓愈爲的是要表示崇敬正宗,這種文體原是「古已有之」,不過漢魏六朝的如司馬遷、楊憚、陶潛等作多是情文俱至,不像後代的徒有噪音而少實意也。宋人集外別列尺牘,書之性質乃更明瞭,大抵書乃是古文之一種,可以收入正集者,其用處在於説大話,以鏗鏘典雅之文詞,講正大堂皇的道理,而尺牘乃非古文,桐城義法作古文忌用尺牘語,可以證矣。尺牘即此所謂信,原是不擬發表的私書,文章也只是寥寥數句,或通情愫,或敘事實,而片言隻語中反有足以窥見性情之處,此其特色也。但此種本领也只有束坡、山谷才能完備,孫内簡便已流於修飾,從這裡變化下去,到秋水軒是很自然的了。大約自尺牘刊行以後,作者即未必預定將來石印,或者於無意中難免作意矜持,這樣一來便失了天然之趣,也就損傷了尺牘的命根,不大能夠生長得好了。……

這一段話講得極警闢。「書」是講大道理的文章,不過偶然採取書信的形式,那只能歸在論文一類裡去。周先生集中雖亦收「書」二十一篇,但不是講大道理的文章,不過是帶點開聊天的意味。其他七十七篇「信」就真是一點也不矯揉造作的尺牘了。尺牘這東西,自然要雅,才有意味,然而勉強往雅裡做去,結果更俗。雅是容不得絲毫勉強的。你越要雅,越俗!周先生之不重孫內簡與秋水軒,是有見地的。
尺牘以簡練爲妙。除了談論大道理的書信,其篇幅不得不較長外,普通言情敘事,傳書遞簡,總以簡練爲貴。我國舊日文人,往往以招飲貽贈等等瑣節造爲短箋,極雋峭挺拔之能事。周先生此集,後半部便很簡短,並且雜以文言。例如:

平伯兄:
好久沒有見了。雖然已是春天,而花葉尚未茂發,不免有寂寥之感。愚年老多病,近來患脅痛,賴學多日,亦不能執筆,或把晤,深覺此日可惜,但實在無可爲,只想多飲一杯不蘭地,日食蛤蜊耳。紹原走後無消息,想已到廣東。匆匆不盡。

四月十五日,作人

這樣一封信,若把開始幾字改爲「久不晤。雖已入春——」,便成了完全的文言,雖然是淺近的文言。於此種場合,因聯想起文言之不可盡廢。完全用白話寫信,實在累贅不堪,出以文言,立刻就覺得典雅多了。作人先生是提倡白話極力的一位,然而他的書信如此之典雅精練,此其故可深思矣。
周先生之書信自然不止此數,況且他年未至老,佳構正多,深盼周先生之知交注意保存,將來匯集刊印,當更可觀。已故友人如徐志摩先生,為人極富風趣,其書翰亦必綺麗多姿,惜至今尚未見有人搜集選印,殊屬憾事。

——
原載一九三三年十二月三十日天津《益世報・文學周刊》第五十七期,署名晴雪

《苦竹雜記》
周作人著    上海良友圖書公司出版

啓明先生的小品文,一年一本,這是最近的一本了。仍然是那樣的淵博,沖淡,雋雅!文中往往是抄引舊書,然後參酌己見,略略引伸。然而抄引卻不容易。啓明先生說得好:

夫天下之書多矣,不能一一抄之,則自然只能選取其一二,又從而錄取其一二而已,此乃甚難之事也。……不問古今中外,我只喜歡兼具健全的物理與深厚的人情之思,混和散文的樸實與駢文的華美之文章,理想固難達到,少少具體者也不肯輕易放過。然而其事甚難。孤陋寡聞,一也。沙多金少,二也。

這個理想確實很高,有「健全的物理」者必合於常識與理性,有「深厚的人情」者必合於敦厚之旨,文字又要樸而不陋,華而不俗,這實在不是易事。故啓明先生所說「抄書並不比自己作文爲不苦」,我很信。
〈再談文〉中頗有精義。其言曰:「我常想普通在雜誌新聞上寫文章不外三種態度。甲日老生常談,是啓蒙的態度。乙日市場說書,是營業的。丙日差役傳話,是宣傳的,一這真可說是刻畫盡致。周先生自己呢,「是甲加一點乙」。差役傳話,他是「無法應酬」。這一點獨立自由的精神(有人說是小資產階級的個人趣味主義!)是很可貴的。記得某先生說過一句話:「我們要做獅子,虎,獨來獨往;不要做狐狸,狗,成群結黨」(大意如此),我覺得在思想上在寫文章的態度上,周先生都稱得起是獅子,虎。

——
原載一九三六年五月三十日北平《自由評論》二十五、二十六期合刊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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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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