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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無名氏的《火燒的都門》
2024/07/02 05:17:43瀏覽122|回應0|推薦5
Excerpt無名氏的《火燒的都門

入手了一本無名氏的二手書《火燒的都門》,發現書裡頭夾著一份剪報資料,或許也可以趁機提一下自己關於無名氏的閱讀經驗。

無名氏,也就是卜寧(又名卜乃夫)的筆名。最有名的主要作品應該是長篇小說《北極風情畫》和《塔裡的女人》。

(話說:《塔裡的女人》 1967年由李翰祥改編為電影,林福地導演;1990年,中國電視公司改編成八點檔連續劇,宋岡陵、爾冬陞、姜育恆主演……
假裝自己當時年紀小,根本毫無印象啊!)

我在2020年的四月,從《無名氏自選集》和《無名氏詩篇》展開了無名氏的閱讀之旅,從詩集、散文、評論、小說,約莫讀了30本書。

其中,最艱難的部分是六卷的「無名書」,共計二百六十萬字:《野獸、野獸、野獸》、《海艷》、《金色的蛇夜》、《死的岩層》、《開花在星雲之外》、《創世紀大菩提》。

雖然讀完之後有些成就感,但我不確定是否該推薦一讀?或許在小說之外,讀友們可以先找找無名氏的詩集《獄中詩抄》及《無名氏詩篇》,而《冥想偶拾》的哲思筆記也可以考慮。

最後,摘要分享《火燒的都門》的兩篇文章,一起重新認識及閱讀無名氏吧!


書名:火燒的都門
作者:無名氏
出版社:新聞天地社
出版日期:1976/09

Excerpt
〈鐐銬〉

誰會傾聽過一串鐐銬擲在地上的聲音?那冷硬的叮哈噹哪聲,那妻厲的金屬聲,那使每一個自由公民顫慄的聲音?
這聲音經常的響在愁苦的監獄裏,陰暗的地牢裏。然而,在芬芳的華筵上,在繁榮如春天的大街上,在輝煌的音樂會裏,在古舊的莊園裏,我們有時也同樣聽到這可怕的聲音。遠古的關於佛教的傳說裏,描繪着一個美麗如花的夜晚,王子釋迦在未騎白馬逃出宮門以前,他在宮中的盛大的筵聲上看見坟墓與骷髏,在人們的發狂的笑聲裏聽見哭泣,在美麗的大廳裡看見火光,……
不管你是一條龍或一頭虎,當你陷入鐐銬的桎梏後,你的壯大的手臂會變得如三期肺結核患者的,你的鐵棒似地又粗又硬的大腿會乾縮成一支又細又弱的蘆管;那被鐐銬的鐵蛇所經繞的手腕與足踝,將被一隻神秘的鐵錘不斷猛烈擊打,逐漸陷下去、細下去,……
鐐銬是吃血的,但被吃的不一定自覺。三年前,一個感到它是在吃血的友人,在脫去手足的鐐銬,脫去桎梏他全身心全靈魂的鐐銬——牢獄後,站在那關閉着無數自由靈魂的黃色大門之前,對着那高大的粉白的然而把世界隔成兩個的牆:用盡全身力量吼出:
「我自由了!」
「我自由了!」
「我自由了!」
然而,也有着令人吃驚的相反例子,這就是下面的故事……

不用敍述他與鐐銬作朋友以後的情形了。我們只知道:當日子如一隻隻飛鳥,飛走幾千幾萬隻以後,當他已變成老人時,有一天,獄卒來了,說出一句驚心動魄的話:
「你的鐐銬可以解除了。」
「唔!」
老人毫無感覺的應着,兩隻無光的眼睛遲緩的轉動着,望着陰暗的地面,他的臉色很平靜。
獄卒於是啓開鐐銬上面的鎖,把這吸血的鐵東西取走了。
老人頹唐的坐在地上,沒有聽見幾個伙伴的祝語,也沒有端詳幾十年來被鐐銬纏裹得又蒼白又凹陷的乾瘦的手腕與足踝。他似乎墜落到一個沉沉的、悠長的回憶中。漸漸的,他兩眼發直,嘴唇開始抖動,渾身微微顛慄起來。終於,他從地上站起身,來同走着,走着,……
他的面部呈現出多年來伙伴們從未見過的歪扭,這種歪扭,只有在最痛苦的情緒中,才會如風暴似地,從密密的陰暗雲層的包圍中衝出來。
他在不斷搓手,手指如蠍子腿似地顫動着。
每一個人都以爲他有點神經失常,但不知道爲什麼。
這一晚,監獄四週捲起奔馬式的暴風雨,風雨聲如無數的野獸怒嘯,把恐怖與絕望帶給人間。所有的囚徒都睡了,只有老人在來同走。
自失去鐐銬後,一種痛苦的瘋狂就緊緊抓住他。說不出是什麼原故,他感到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爆炸,每一條血管都在碎裂,身子像是騰旋在雲彩裏,因一種極度的自由而驚駭、恐怖。從來痺麻的他,現在却產出一股最强烈的慾望:他想死!
他走着,走着,走着,……
終於,如電光一閃,他在黑暗之中看到一點光亮,——
就在這時候,就在窗外狂風暴雨怒吼中,睡夢裏的人們,突然被老人的狼嗥似地悲慘的呼籲聲撕醒了:
「還我鐐銬!還我鐐銬!」

〈林達與希綠斷片〉

在希綠的生命裏,永遠是幻想、瞭望、期待、狂歡與同憶。自從那一枝照澈她全生的黃金色的感情之火燄,開始燃燒起,每一個黃昏,她就穿上最美麗新鮮的淡金色長裙子,斜敬着被夕陽殘暉塗抹成淡紅色的窗欄, 向海的彼岸瞭望着,期待着。接着是溫柔的歡樂的夜。每一個夜對她象徵着青春,生命火燄,狂歡,靈魂的大沉酣及大酩醉。接着是黎明。在她身邊的溫柔的靈魂與黑夜俱逝。一整個白日,她是沈溺在幻想的同憶裏。她睡在青草地上,用一條織繡着大蝴蝶的網手網遮蔽着眼睛,閉眼同憶着那一些歡樂的幻景,那發燙的臉,發燙的嘴唇,那火燄似地胳膊,火燄似地擁抱,連話語也是發燙的,像昏熱病最猛烈時的譫語。她是深深的,深深的同憶着。她有着太多的同憶,與太深的同憶習慣。她的日子不是渡過去的,而是同憶過去的。在草地上、在樹林裏、在海邊,她聽見日子在跑過去,像苔錢上一隻隻麋鹿。這些時間的歸聲是輕快的,美麗的,也帶着美麗的憂鬱。她並不重視這些。「我有回憶就够了。」她想:「有了幻想,就有了一切。」日子對她,除帶來一大簇鮮花似地歡樂,並供給她以多量的幻想與同憶外,還有什麼意義呢?「我來到世間,就是來同憶與幻想的!」此外就是「橘金色的歡樂!」
……


「我的路是漫長的,但不是寂寞的!你很難想像我的水程的美麗。在這幾個小時裡,我像是經歷了人類全部歷史過程,經歷了數不清的世紀。在我的身前身後左右,全是溫柔的海水。在沒有風的平靜的夜裡,海水溫柔安靜得如一片青草原,我游泳在裡面,就像走在草地上。幾乎沒有什麼波浪,只有一些細碎的精緻的動盪,小水朵如沒有牙齒的魚秧子樣輕噛着我,有一種軟綿綿的快感。我像一尾魚樣游泳着,全身如一朵睡蓮花樣舒展開,兩只臂膀是兩枝鳥翼似的銀漿,輕快的拍打着海水。兩足就是兩支迂廻的舵,輕悠悠的廻旋着。我時而沉浸在海下面,時而飄浮在海面上。月夜來了,大月亮如一朵白色花樣開在天上。月光如奶油樣流瀉在水面上。一切是銀灰色的。想像着在海的那一邊,在一座精緻的紅樓上,在一扇明亮的窗邊,一朵溫柔的美麗的靈魂在向我開展。一個少女在痴痴的瞭望着海水,在張開臂膀等待着從海中來的人,在呢喃着爲海中人祝福,我的心就如銀帆樣膨脹起來。我的心是一支幸福的銀帆,在笑着向海邊駛過去,幸福如酒精樣滲透了我的血液。我是幸福得昏眩了。昏昏沉沉的,我忘記了一切,我忘記了自己的四肢還在無拘束的泅泳,我忘記了海水與月光,我覺得自己是縮小成一隻蝴蝶,在明藍的天空自由自在的翱翔。我又彷彿是一顆永不殞落的流星,永恆的在天空飛逝着,不斷劃着一條又一條的長長銀線,劃過來劃過去,永遠是不着邊際不落實地。我又彷彿是風,沒有方向的吹過來、捲過去。我終於成為一片海浪,被另外的海浪輕輕推送着,海水的潛在力量如一隻大鞦韆,把我一程又一程的盪遠去、盪遠去,直盪到海的彼岸,——你的身邊。……我是不寂寞的,從海的那一邊泅到海的這一邊,我是在寫一首美麗的長詩。每一朵浪花每一片海水,全是這詩的音節及姿態。月光與海藍色是這首詩的顏色。當我的濕淋淋的軀體給你的滾熱的身子烘乾時,這首詩就寫完了,接着我在寫一首新的詩,……
於是,不久,他(她)們真的寫另外的詩了。
…………


(一九四二年夏季)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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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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