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時代看了一部電影「凡夫俗子」以後，從此對勞勃瑞福的才華洋溢仰慕極了，仰慕之情在他後來再度執導「大河戀」時達到了最高峰。在我眼中，能演又能導的勞勃瑞福已經堪稱電影大師級的人物了。

勞勃瑞福執導過不少電影：凡夫俗子、荳田戰役、大河戀、益智遊戲、輕聲細語等，其中又以大河戀(A river runs through it)最讓我印象深刻。原著作者諾曼麥克連 (芝加哥大學教授) 將那些曾經與他生活過的，他所深愛的人的故事，用一條河流做為隱喻蔓延出所有的記憶，有一種讓人在歲月的長河中領悟生命價值的迷人魅力。電影結尾，作者引述父親約翰麥克連在教堂說的一段很平實但是卻非常感人的主日講詞，不管你是故事裡或故事外的人，都會為之動容，那也是整個故事中最為動人的一幕。

多年以來我一直把勞勃瑞福這部經典作品列在我最喜歡電影的首位，一看再看一點也不覺得厭倦。而當年我也買了這本原著小說細細品味，只要想到就把它從架子上拿出來讀上一讀。大黑腳河波光粼粼潺潺流過你的腳邊，輕輕的，穿過諾曼、保羅兩兄弟眼神交會，在約翰、諾曼父子共同朗讀詩詞聲中，娓娓道來每個人都彷彿似曾相識的光陰的故事。

當然最後這一段白髮蒼蒼的牧師老父親發自內心的主日感言，為電影前半段所鋪陳的故事做了最深刻的總結，同時也道盡了為人父母內心的揪結與無奈。最近發生北捷事件之後，許多人不斷在討論家庭、學校、社會的責任與分際，這段話在這時候讀起來尤其讓人感觸良多。

Each one of us here today will, at one time in our lives...
今天我們每一位在這裡的人
look upon a loved one who is in need and ask the same question.
一生中看到我們最深愛的人有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可能會問：
"We are willing to help, Lord...but what, if anything, is needed?"
我們很願意幫助他，但是主啊，到底我們該怎麼幫？
It is true we can seldom help those closest to us.
對於最親的人，我們經常束手無策
Either we don't know what part of ourselves to give...
而且連我們自己都不清楚我們能做什麼
or more often than not, the part we have to give...is not wanted.
有時候我們可能連一點忙都幫不上
And so it is those we live with and should know who elude us...
他們甚至刻意躲著我們
but we can still love them.  We can love completely...
有時候雖然我們摸不透
without complete understanding.
但是我們還是可以全心全意去愛他們

難道這就是親密家人彼此之間無可擺脫的矛盾與困境？表面上，一家人和樂融融，風平浪靜，但是當許多潛在的危機漸漸浮出檯面時，家人固然親近卻不一定能夠彼此相互理解，於是許多無可奈何的事，可能就造成一輩子心中無法抹滅的傷痕。

諾曼知曉自己的弟弟保羅深陷賭博泥淖，似有麻煩纏身，做為兄長想伸出援手卻遭到叛逆成性的保羅婉拒，內心掙扎矛盾卻也束手無策。而正因為是最親的家人，為了愛，諾曼只能選擇包容保羅的一切，卻又鎮日提心吊膽，擔心保羅隨時要出事。

而保羅在父母親面前刻意閃躲隱匿自己的情況，表現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樂天性格。儘管父母親了解保羅在外放蕩不羈，不安於室的個性，卻也無能為力。為了維繫家人的感情，父母和諾曼一樣，只得同樣選擇了用愛包容，來換取全家表面的和諧。

當噩耗終於傳來，他們除了接受事實，接受上帝的安排外，別無他法。當父親與諾曼極力回想保羅生前的一切，兩人這才體會到原來自己對保羅的了解是如此的匱乏，除了知道保羅釣魚時專注的魅力外，其他方面竟一無所悉。即便他們再願意付出所有的關愛也無濟於事了。伸出雙手想留住些什麼，卻只能換來空氣中的凝重，和彼此無助的對望。

「告訴我，為什麼最需要幫助的人，郤最不願意接受幫助？」女友潔西心中的疑惑，諾曼無言以對，就像諾曼對保羅的疑惑，父親也不知道答案。

約翰一輩子都在奉行上帝的旨意，教兒子們遵循大自然的規律，他熟悉的四節奏蠅釣甩竿哲學就是來自上帝的啟發。但是諾曼與保羅兩人卻個性迥異，個性保守的諾曼認為人生並不是藝術，美好的時刻都很短暫無法延續，所以他始終秉承父訓一切按部就班。保羅卻一心只想擺脫父親和上帝的規律，他要活出他心目中像藝術一般的人生，那怕美好只是短暫的一霎那。同一條大河，孕育出麥克連家族一段悲歡歲月，不同生命理想奔流出不同的命運。

我們的人生不也是如此嗎？「神仙也是凡人做，只是凡人心不堅」，人都有面臨抉擇的時候，過往所累積的經驗此刻同樣面臨考驗。我們往往都以為自己經驗豐富有備而來，卻經常以驚惶失措收場。

那麼，我們又該如何找出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人生節奏呢？

熟練的甩竿讓魚線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完美的弧線，勞勃瑞福藉著光影的藝術告訴觀眾，聰明的釣者決定將什麼樣的羽毛和彩線繫在釣竿上和魚兒互動，每一次的試探，咬住魚餌後的收與放都是一種藝術，一種新的人生體驗。

每一個階段的生命都有它們該有的亮度與彩度，電影讓我們看見了一彎河水乘載著歲月切割著大地，雨滴不斷雕琢河床上石頭的光澤，刻畫著每一個年代發生的軌跡，所有的一切匯流成一個動人的記憶，隨波逐流而下。而在現實中，世間一切的絢爛、紛爭、喧鬧終將歸於平靜，當那個時刻來臨，每個人也終將明白人生不過就是圖一個雲淡風清。

「大河戀」不只是電影，對我而言，它是一個充滿生命力的藝術品。

▲約翰麥克連(湯姆史基瑞)

▲諾曼麥克連(克雷格薛佛)

▲保羅麥克連(布萊德彼特)

▲導演：勞勃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