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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7/03 12:57:20瀏覽14647|回應2|推薦90 | |
藍色熱帶魚在礁岩中往來游動,有的搖曳著短尾巴,有的拖著細長身體,顏色深淺不一,中間偶爾穿插黑白條紋的魚影,淺黃色的腹鰭。逆著海水的浮力,我的手使勁往水下探,驚散了身邊幾隻小魚。 「阿姨妳在找什麼?」背後傳來一個陌生男童的聲音。 我從水中抬起頭來,大概五、六歲年紀的男童,身上泳衣閃著亮麗螢光色彩。「哦!我在找貝殼。」我遞給他指尖夾著的小小貝殼,光滑的貝片上有一層漸層暈開的紫紅色。 「我有水草。」他亮出手中一把黃褐色的水草,表示自己也有所獲。「它是自己飄在水上的,我只是撿起來。」小男孩撇清自己沒有破壞海中生物的嫌疑,回頭看看守在不遠處的父親,表情篤定,好像想加強他的證詞。 我笑著回應說剛才也看到了一大叢水草。「水草是魚的房間噢,本來這裡住很多魚。」 我又潛入水中撿起一顆小貝殼,放在近處的礁石上。礁石的螃蟹洞突然冒出一兩隻蟹螯,小螃蟹用大螯鏟食礁石上的黃綠色海苔。 他們好像都是左撇子。」那孩子觀察入微。 豔陽高懸,海天一線。我浸泡在冷涼的海水裡,身體感到舒適。傍著陌生卻又似曾相似的小男孩,心裡卻有一絲恍惚,尤其當老公提議說:「浮潛完,我們吃完午餐再回去,這附近有許多海產店。」 我想起兒子還在家中伏案苦讀,自己打發午餐,沒能來分享這一片海。最近的週末假日,兒子多用來準備課業,外出意願不高。聯絡簿每天都有各科考試與一排排分數,大卷88、小卷38、白卷66、黃卷100…..。考試成績牽動著不同年代中學生的面容表情,甚至內心自信。我隱約記起國中時自己常把不及格的小考考卷擠進抽屜,然後頭腦昏茫準備下一堂考試。倒是當年不像現在將孩子們幼兒化,少去了天天要求家長監督簽名這道功夫。 回憶起考試荼毒的歲月,一邊翻著孩子測驗卷,只覺試題刁鑽更勝當年。我忍不住嘟噥,批評起考試與補習教育,一陣口沫橫飛之後,孩子卻平靜地吐出一句:「別再說了,我要看書。」 「你比媽媽愛唸書。」兒子有冷靜面對考試的耐心,我自嘆弗如地說。 「沒有人喜歡唸書,問班上第一名的同學,答案也是一樣,沒有人喜歡唸書。都是為了…..」兒子終究不平而鳴。 「為了什麼?」 「為了,嗯,榮譽吧!」他聳聳肩。「只好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亞當・斯密在道德情操論說:「我們在乎自己的聲望,也就是別人怎麼看我們,而且我們更在乎自己以誠實的方式獲得那樣的聲望,我們不希望自己浪得虛名。」在「喜歡的事」與追求受人喜愛的「聲望」之間,後者的趨力是否更強?何況,我們常常無法明確辨識出什麼是「喜歡的事」?只能專注在多數人認為「應該的事」,那裡有比較容易辨識的成功和隨之而來的聲望。 應付考試的學習成為學生「不喜歡的事」,競爭的雛形卻讓「不喜歡的事」成為可以忍受的漫長棋局,因為裡面多少仍有著與人較勁的趣味。每回大考,兒子若考得順利,下課一回家門便急著「報佳音」,那眉飛色舞的模樣,叫我怎能儘說考試的不是呢?若考得不如意,沮喪是難免的,尤其被不列為競爭對手的對象超越時。 「每次一個朋友成功,我就會更消沉一些。」不知道是哪位作家的句子,道出人性的苦澀。 學生同儕的小小競爭,成人社會的成就爭逐,誰是誰的鏡子呢? 為了喜歡的結果,做不喜歡的事? 或為了他人的喜歡,做不喜歡的事?這「不喜歡的事」彷彿可以生出豐富的意義。 將海邊的小男孩投射在幼年的兒子身上,一個母親想將大海鋪成舒適的搖籃?但這樣的優游浮潛,只怕也不再是成長中的孩子們「喜歡的事」,他們終究要游出母親的海和臂彎。 你不能把孩子帶到回童年去保護,你只能看著那背影愈來愈巨大,相信它能揹負起喜歡和不喜歡的事,相信它能背負起未來。 青春洋溢的大男孩們,推擠著在浪頭上翻滾、大聲吆喝,雜著一兩字壯聲勢的髒話當語助詞。你不能剝奪他們如何選擇面對事物的愛與惡、對與錯,試圖反叛或承受。如同我們曾有的世代,這是他們的世代,任憑塗染他們的年代才有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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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