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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25 15:13:14瀏覽3298|回應3|推薦79 | |
在大賣場的美食街用餐,鄰座坐著一對母子,媽媽一邊滑動平板電腦一邊對兒子說著:「我覺得,你很適合當主播。」母親似乎是在向兒子展示平板電腦裏新聞主播的畫面,大約國中年紀的男孩隨便瞥了一下平板電腦,把視線收回自己的手機,拇指忙著在螢幕上彈跳,心不在焉問道:「為什麼?」 「以前我很想當主播,但是你外公不准,我就這樣去上班了。」 雖然不知這位媽媽從事何種行業,但顯然不符她的夢想。媽媽簡短交代自己遺落志向的故事,似有若無地繼續對孩子鼓吹。「我真的覺得你很適合當主播喔。」她咬了一口炸雞說。身旁的孩子不甚理會,埋頭食物。 我揣想那位母親的心情,卻無法將任何工作身份與孩子聯想在一起。孩子的未來並非我視力可及,從未對孩子模擬如此鮮明的期望,似乎也無未竟的夢想適合放在孩子的肩膀上。但看不清遠方卻未必能歸類為一種無計劃的豁達,我彷彿是個摘了眼鏡、重度近視的媽媽,只能模模糊糊看見眼前一小方土地,以及土地上的…幾株雜草。 然而,僅僅幾株雜草也足以讓人煩擾,為了是否應該拔掉那些雜草,有時我困惑不已。 孩子六年級的導師態度認真,曾幾次打電話來與我討論兒子在校學習情形。導師說五年級時兒子作文表現突出,六年級卻進步不大,各方面顯示可能與孩子「比較缺乏企圖心」有關。此外,孩子課業一直不在水準之上,老師常為此擔心。「愛倫做功課粗心草率,非常可惜。如果可能,幫孩子換一個『比較嚴格』的課後班……。」老師熱心建議。 我支吾應付,心頭一陣冷涼。其實,我就是兒子的課後班啊! 雖然老師們任學校教育依賴「課後輔導」的態度讓人不置可否,但我卻也隨即聯想,是否因我這個課後班「紀律鬆散」,老師的紅筆字才會在孩子聯絡簿上泛濫成災? 老師評語化為焦慮的魔咒,在我頭頂籠罩。見兒子在聯絡簿上潦草寫了篇小日記,字形歪扭,句意前言不對後語,我忍不住提點一下孩子,孩子卻頻頻頂嘴,堅持留下殘缺的語句,不願改正。 迎著兒子的頂撞,我突然胸口緊抽,腦門燒熱,兒子那漫不經心的態度,成了內心潰堤的致命一擊。我開始上氣不接下氣,歇斯底里起來。我大聲抱怨孩子對我語氣惡劣,全無尊重禮儀,抱怨自己教子無方,是個差勁的母親。止不住的眼淚撲簌而下,強烈的挫敗化成傾倒不盡的委屈。 在一番發作之後,孩子默默挨近我身邊,用細弱的聲音道歉。 「你要對我好一點!」吸著鼻頭,猶帶自憐情緒的我對兒子說道。 兒子順從地點點頭,以為他要答應說聲「好」,不料兒子竟悠悠地吐出一句:「你也要對自己好一點!」 我眼眶又一陣灼熱。看著孩子略帶驚嚇的眼神裏,裝著的竟是擔憂與憐惜。 不解何以掀起母親心頭這番風浪,但他卻看出媽媽的焦慮自責,無法善待自己。親子之間的語言衝撞,縱然難以避免,但孩子們也會看到父母們的無助脆弱,也會捨不得父母受傷,也會希望焦慮的父母親們「對自己好一點」! 幼兒因為溝通技巧不純熟,無法掌控表達,常用哭泣來作溝通的替代方案。大人呢?我的淚水何嘗不是因為失去掌控感?我焦急著想掌控什麼……? 很多時候,我們迷惑於孩子的行動與自己理想標準之間的差距,不知道該調整的是孩子的行動?還是自己的標準?放任孩子無禮的舉動而聲稱給予自由?禁錮孩子喜好只為捍衛兒女前途? 不同的情境議題,標準似乎是不同的。當我們在培養孩子的沃土上看見幾絲雜草,覺得它礙眼,忍不住想伸手快快拔除。但那雜草確實有害?還是不礙事? 或許拔雜草不是母親的事,孩子終會跨過哪方土地往前去,雜草可能只會留在曾陪伴孩子幼時歲月的某個荒廢的園子裡。 也許根本沒有雜草,就像手中握著榔頭,滿眼便只見釘子。父母師長一心當孩子的園丁,眼前便徒生斬除不盡的雜草與害蟲?我們焦心掃除道路所有阻礙,急著解決問題,便以多疑樹立更多問題? 就像兒子塞滿歪扭錯字的聯絡簿,不過是一座未來將廢棄的荒園。 我對孩子表達自己並不支持聯絡簿的模式,但我要孩子也想想,每天批閱聯絡簿的老師是否也未必支持這個儀式,尤其當你把字寫得無法辨識,對老師提醒錯字持續不訂正,或乾脆全篇留白……。這是輕蔑不尊重老師,也不尊重需在聯絡簿家長欄位簽名畫押的母親。 相信我,如果能夠申請取消聯絡簿,我一定搶在孩子之前報名。 一直到國中,兒子聯絡簿裡文字歪醜如常,錯別字數量依舊驚人。我常默默把正確用字寫在便利貼上,夾入聯絡簿。兒子有時應付,有時忽略。我則也有時放鬆,有時飆一點脾氣,就這樣不停的拉鋸……。 只是回應適當的體諒與尊重,為何如此困難?我質疑孩子,然後質疑自己。成人不也因遭遇不足的體諒與尊重,感到苦惱委屈,常常不平而鳴。我們敏銳的感受力多能感到他人對自己「不夠好」,很難聰明愛自己,聰明解除與他人同謀的苛求,對自己「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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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