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錚(左)與白海波在國際歌劇院的「蝴蝶夫人」同台演出
(白海波提供)

舊金山歌劇院常駐女中音曹錚 (Zheng Cao)，抗癌五年後，2月21日晚告別人生舞台，在舊金山家中走完閃亮卻短暫的46年生命。

曹錚是在2008年主演譚恩美改編、作曲家 (Stewart Wallace))為她量身製作之歌劇「接骨師的女兒」時，不慎在舞台絆倒，就醫後發現，從未吸煙的她罹患的是肺癌第四期，癌細胞並已擴散至腦及其他器官。

歌唱是曹錚的生命，積極抗癌的她不僅打破醫生「僅餘六個月生命」魔咒，於2010年後重返歌劇舞台，並與她的主治醫師戴維斯拉森(David Larson)相戀、喜結連理，譜出人生最後樂章的一段美麗戀曲。

來自上海的曹錚是全美入學門檻最高的賓州柯蒂斯音樂院(Curtis Institute of Music)聲樂系有史以來所招收的第二位中國學生，早她兩年入學的女高音白海波曾是大華府國際歌劇院 (Opera International)當家花旦，近年來淡出歌劇舞台，是大華府頗受歡迎的聲樂老師，並積極投入華人福音團契「佳音事工團」。

曹錚的聰慧、果敢與外向個性，如同天上遮不住的閃亮星星，吸引著眾人的目光，是旅美華人聲樂家闖蕩主流歌劇界的佼佼者；內向而沉穩的白海波，以家庭為重，在聲樂教育的園地沉穩耕耘。倆人在異鄉闖蕩的首站柯蒂斯學院，曾情如姐妹彼此扶持，一起面對未知、走過低潮。

白海波在自己進行乳癌第二期第一次化療後得知曹錚死訊，抱著虛弱的病體寫下這篇，記下一段天上人間的姐妹情緣。

舊金山歌劇院女中音曹錚在「接骨師的女兒」歌劇出演主角Ruth。(Terrence McCarthy攝影)

白海波與曹錚個性南轅北轍，因著柯蒂斯音樂院的同窗機緣，情同姐妹，這是在柯蒂斯音樂院的學生音樂會後合演，倆人在這場音樂會合作莫札特「女人皆如此」選曲，正好也扮姐妹。(白海波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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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人間、姐妹情緣

撰文:白海波

「曹錚40分鐘前在舊金山去世了! 」

2月21日早晨，好友袁晨野的一通電話，讓我一顆心像有顆大石頭壓了下來。從四年多前得知她被診斷出肺癌第四期以來，我一直害怕的消息，究竟還是來了。

從理性上講，我知道曹錚去了更美好的地方；但在感情上，我還是難以接受她已離開人間的事實。在我心目中，曹錚是那樣地聰明、可愛、充滿生命力，怎麼可能年紀輕輕就離開?! 這些日子，我躺在床上，曹錚那雙慧頡的大眼睛和神采飛揚的面龐就浮在面前，難忘的，還有那段我們姐妹專屬的記憶。

我與曹錚相遇在1990年的春天，當時我已在柯蒂斯音樂院就讀兩年，是當時該校聲樂系唯一的華人學生，聽說，系裡新收了一名來自上海的華人學生，是女中音Zheng Cao(曹錚)，我和先生儲洪發很快就把曹錚請到家裡。

作為一名歌唱家，曹錚具備了成材成名的優越條件，她的音色優美圓潤，富有強烈的音樂表現力，最讓我打心底折服的是她過人的聰慧，記得她到柯蒂斯不久，就被學校選為當季歌劇公演「卡門」的女主角，從沒唱過歌劇、剛學法文的曹錚，只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把全套歌劇背下來，並如期排練、演出。

曹錚在歌劇界力爭上游、大放異彩，身為學姐的我，與有榮焉也為她的成就感到高興，但最令我懷念的，是她灑脫不羈的個性和她傳播快樂的能力。

曹錚來到柯蒂斯不久，天不怕地不怕的活潑個性，很快便與學校上上下下打成一片，她教老美男同學們不堪入耳的中國話，然後告訴他們這些話的意思是「早晨好! 」、「您好! 」。這些人見到我時，當然現學現賣，挺自豪地出口成「髒」，我聽了是又好氣、又好笑，猜都不用猜，鐵定是曹錚的「傑作」。

雖然情同姐妹，我倆個性卻南轅北轍，她外向豪爽，我內向謹慎，正因如此，她如同陽光般地吸引我，我也以熱情歡迎這位調皮又有趣的妹妹，求學期間，我常煮飯請她吃，她總是邊吃邊誇我的手藝，作姐姐的當然做菜做得更來勁。後來，曹錚乾脆搬入我那棟公寓，每每三樓有好吃的，一通電話打到14樓，食客馬上風風火火下樓。

學生時代的曹錚 (右)和白海波常在一塊吃飯。(白海波提供)

當然，我和曹錚和其他的姐妹一樣，也有不愉快的時候。曹錚不拘小   節的天性加上資賦過人的一點優越感，有時無意間會傷到我的自尊心。記得有一次，我為了懲罰她對我的觸犯，故意不理她，當時我們修同一門法文課，下了課，她就跟在我身後不停追問: 「大姐，我又怎地把您得罪了? 」我手指著寇蒂斯前庭的一把長沙發椅說「去! 躺那兒好好想想吧! 」，她愣了一下就跳到那椅上躺了下去說: 「好吧!就衝著昨晚妳給我的那碗麵條。」那鬼靈精怪的表情，誰看了都心軟。20分鐘後，我倆便又在我的公寓包起餃子了。

我比曹錚早兩年畢業，離開柯蒂斯前情緒跌到了低谷，這時候的我對未來感到前途茫茫，對生活充滿了失望，曹錚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她把我介紹給華府的樂界前輩人稱Mimi的李蘇馨 (華府國際歌劇院創辦人)，Mimi第一次見到我就熱情對我說「曹錚早就跟我提到妳，說妳是她所聽過最漂亮的女高音，今天終於見到妳了! 」               
                                                               
隨後，我很快就舉家遷到大華府，在Mimi無私地付出和幫助下，我終於沒放棄我熱愛的音樂專業，不僅站上歌劇舞台，還能以專業維生。每想到這些，我就難忘曹錚在我最需要時以行動相挺。

幾年以後，我們倆姐妹有機會同時出演浦契尼知名歌劇「蝴蝶夫人」，當時我出演該劇女主角，曹錚飾女僕鈴木。熟悉該劇的樂迷都知道，該劇女主角獨角戲份量極重，長達三小時的演出，很少離開舞台，對任何一個女高音而言都是嚴峻挑戰，我是第一次出演該劇，包括曹錚和兩位男主角都是富有經驗的歌劇演員，壓力之鉅大，可想而知!    
                                                               
也是曹錚，在我最軟弱的時候又一次伸出友誼的手，在排練期間不斷給我鼓勵。記得當我順利完成「當晴朗一天」詠歎調時，觀眾席傳出熱烈的迴響，曹錚從背後把我緊緊抱住，到今天，我仍牢牢記著那擁抱的溫度。

後來的十幾年中，曹錚先後多次回到華府多次與我同台演出，每一次相聚總是帶給我活力與驚喜，我的一對雙胞胎女兒也喜愛曹錚阿姨，儘管如此，最後幾次重逢，我總能隱約感到她在歌劇生涯闖蕩的高壓，身體也不如過去。2008年，曹錚原已答應加盟國際歌劇院的年度Gala歌劇匯演，籌備期間接到她的電話「海波，很抱歉，這次我得缺席了!」我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生病以後，曹錚始終以過人的毅力與癌魔抗爭，還加入舊金山肺癌基金會擔任義工，以歌聲募款，並鼓勵人們不輕言放棄，令我驚訝的是，病中的她，歌聲不但如過去般甜美圓潤，技巧更上一層樓，同時，更迸發出無比的生命力。

和曹錚情如姐妹，曹家人也像自己家人一般親切。幾天前和曹伯伯、曹伯母和曹錚的姐姐曹丹通話，得知曹錚在愛的環繞中度過人生最後這一程，讓我深感安慰!

親愛的曹錚妹妹，雖然如今天人兩相隔，我相信，將來終究會在天上相逢，到時候，讓我們再續今世提前中斷的緣份，在「蝴蝶夫人」舞台再當一次好姐妹。             

親友和曹錚(前左一)2010年一同加入金山大橋為肺癌而走
公益活動。(採自 Zheng Cao Celebration臉書網頁)

【後記】

蜂鳥幾乎是同一時間認識這對姐妹。當時華府國際歌劇院推出歌劇「蝴蝶夫人」，由柯蒂斯音樂院畢業的白海波、曹錚分飾女主角秋秋桑和貼身女僕鈴木，當時對外地 來的曹錚印象特深，除了那飽富磁力的音色，讓同是女中音的蜂鳥佩服五體投地，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男生女生都很難不被吸引。

至於海波，蜂鳥一直是她的粉絲。清亮、甜美，不只是外型和聲音，更是她的為人，無論生活上波折磨難，她總是能處於一定高度，給人一種沉穩、安靜的力量。最近 十年，海波擔任榮星聲樂老師，三隻小蜂鳥先後被她調教；她投入教會音樂事工後，讓蜂鳥也有機會為主所用，對海波有更深的認識。

幾周前，得知海波罹患乳癌第二期，已開完刀正接受化療，還正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海波卻先打電話過來，告知曹錚已返天家的事，已做完第二次化療的海波懸念著曹錚，寫下一篇懷念文，蜂鳥幫她打字，再加個前言，全文已在24日出刊的北美「世界周刊」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