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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06 22:46:03瀏覽333|回應0|推薦0 | |
前晚下過一場雪,雖不算大,但又在雪原上鋪了一層積雪,上層如粉塵,下層已經冰晶凍結如堅石。雪停後的天空晴朗無雲,太陽散著蒸氳的光霧,斜掛在山頭後。艾希米站在一處圍籬旁修理被昨夜的雪打壞的籬笆。茹絲琳的牧場就在她的房子附近,這裡的牧場都是一個樣,以樹枝圍了一圈約及一人胸口高的籬笆,畜養的家畜都是原牛;也唯有這種通體覆有厚重毛髮、脂肪肥厚的牛才能在北地惡劣氣候下生存。冬日裡,原牛的飼料是從春夏日就儲存下來的乾草,艾希米每日的工作就是以乾草餵食原牛,沒有風雪的日子,就將原牛由牧欄內放出來,讓牠們在外頭活動,據說這樣肉質會比較鮮美。 茹絲琳還有一小塊農地,種的也跟其他人一樣,是北地的特產紅芋。這種根莖類植物終年深埋地底,經得起霜凍嚴寒,越冷甜味反倒越是集中;艾希米的工作也包括有時幫茹絲琳整理農地、挖紅芋。為了賺取三餐跟桑達特的藥費,艾希米拚命工作,而此時他也才知道牧場事務的瑣碎。以前茹絲琳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是怎麼處理這麼多事情的? 在茹絲琳和巴蒙的幫助下,艾希米跟桑達特搬到老威勒的空屋裡。那裡已經久無人居,空蕩室內殘留一些破敗家具,似乎連灰塵也凝凍。幸而茹絲琳家裡有很多用不著的家具,搬幾張桌椅、床板,對他們來說也夠用了。桑達特仍難以起身,似乎全身力氣都喪失了,每天不是坐著就是躺著,原本就已消瘦的骨架又瘦了一圈,形容蕭索。巴蒙隔幾天會來一次,看看桑達特的狀況,囑咐艾希米該如何烹煮藥草,有時會和桑達特關在房裡談話,一談就是極久;艾希米不知道他們談些什麼,他也從沒問過。 艾希米的工作所得就是食物,原牛肉乾、紅芋、酒,茹絲琳有時煮食煮多了,也會送一些給不善烹飪的艾希米。每天早晨,他讓桑達特吃了些早餐後,就到茹絲琳家裡待命,她有時會先給他一杯溫熱的紅芋酒,接著就看茹絲琳要他作什麼了。照顧牲畜、修理被積雪或原牛破壞的籬笆、清理蒼象圍欄、剷除積雪多半是他的工作,後來有時候茹絲琳也會叫他去村落中心買點東西;所謂村落中心就是費布立歐的店,那裡主要是賣酒,但村民會帶著各種雜貨、食物到這裡來進行買賣,尤其是冬日積雪深時,大家無法走這麼遠,費布立歐的店正巧位於村落中心點,長久以來就成了村民聚會買賣的集散地。 初時,艾希米是跟著茹絲琳一起去。費布立歐的房舍算是這村子裡最高的建築;其餘房舍都像茹絲琳跟老威勒的房子一般,積雪一深,半數埋在白海裡。費布立歐的店外貌像個小酒館,一入門,大間廳堂裡永遠是暖烘烘的,一具龐大火爐內映著橘紅火光;橫亙房間中央的數條長桌上永遠坐著一些人,來賣東西、買東西的,下了工來喝一杯的,順道經過進來聊聊天的。村子裡人不多,所以幾乎每個人都互相認識,茹絲琳一進來就從廳堂頭打招呼到廳堂尾。北地人少見利索頓人那樣外放的情感表達,多半僅只幾句問候,話題繞在天氣、牲畜、收成打轉,但艾希米發現,茹絲琳雖然是來買一兩樣日常生活用品,最後回來時卻滿載著許多街坊鄰居送的東西,當然茹絲琳自己送出去的也不少。 一回生,二回熟,後來茹絲琳沒空時,艾希米就自己去了。村民好像從沒對這樣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有任何疑慮,就算見他單獨來,也面色如常,進行買賣交易。由於知道茹絲琳大多買些什麼,有時艾希米一入門,站在吧台後的酒店主人費布立歐一看見他,還會指點他要的東西到了沒。他們偶而會對他說話,但從未叫過他的名字。艾希米懷疑,或許在他們眼中,他始終是「茹絲琳的工人」。要不是有一回他忘了東西,費布立歐急忙喚他一聲,他還以為這些人當真從不知道他的名字。艾希米。他思索著,其實很少人這樣喚他。在軍隊裡,他叫做「士兵」;在群眾裡,他叫做「狂戰士」、「殺人魔」、「人渣」。沒什麼人叫他這個名字。艾希米努力回想過往經歷的人事那些曾親口喚他名字的人,齊洛、摩摩達、莫妮,還有更多,但為什麼他們的臉容都模糊了?關於過去,他一個也沒留下。 戴著厚厚皮革手套的手插進雪堆裡,將壓在籬笆上的積雪搬出,未幾,裹在皮革裡的指尖已凍得麻木僵直,艾希米停止動作,稍喘口氣。一旁傳來踱步聲,多毛的蹄子採在雪地上喀嗤喀嗤響,接著是一股溫熱的噴氣挾帶草腥味。艾希米不耐煩地伸手一推,一掌正好擊在那原牛的鼻頭上,將他頭部打歪一邊。原牛倒退幾步,低頭將氣噴在雪地上,喉頭發出嗚嗚聲,又不死心地靠近。 「煩不煩呀你,沒看到我在做事嗎?」艾希米惱道,又將那隻不死心的小公牛推開。 不知道為什麼,這隻小公牛就愛黏著他。每早他進了圍欄,第一個迎接的牟牟叫聲就是牠;放開圍欄柵門讓牠們出來活動,也是牠第一個先到他身邊,以那顆覆著渾黑毛髮的大頭顱在他大腿邊磨蹭。在牧場裡,這頭小公牛就跟著他到處走,連他修理圍籬也來打擾。小公牛不知是第幾次被艾希米推開了,但仍踢著蹄子,睜著黑濛濛眼睛,可憐兮兮、小心翼翼地接近。艾希米臉孔不禁扭曲。 「馬的,就叫你不要吵,在那邊乖乖等著,你到底是要怎樣?」他起身忽地踢出一腿,正中小公牛粗短的前肢。小公牛發出悶叫,踉蹌倒退數步。 「小哥,牠只是想跟你撒嬌而已,你也未免太很了點?」 突來的聲音讓艾希米驚嚇警覺,一抬頭,見圍籬外兩團巨大蒼色影子,原來是兩個人坐在兩頭體型較大的木蒼象上,俯視著他。兩個人都穿著一身厚重外衣,皮革圓帽下的臉被毛線圍巾層層包裹,只露出一雙眼。艾希米依稀覺得這兩個人眼熟,可能在費布立歐的店裡見過。 「原牛會跟人類撒嬌,是因為牠依賴你,把你當母親一樣,所以打罵不見得有用,當然啦,除非你想讓牠怕你。如果會影響你工作,把牠拴著就是了。」那男人繼續說。 艾希米楞著,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該怎麼面對這兩個突然冒出來的人。不死心的小公牛又上前來,以鼻頭一下一下拱著艾希米的後腰。 見艾希米無反應,兩個男人對看一眼,這回是另一個始終沒說話的男人開口。「小哥,你是費瑟家寡婦新請的工人吧?」 「費瑟家寡婦?」 「就是茹絲琳哪。」 艾希米這才想起來,茹絲琳姓費瑟,原來她是寡婦呀…… 「小哥,風雪季快到了,你知道吧。」 「嗯,喔。」他怎麼從來沒聽她提過丈夫的事? 「我們要趕著在風雪季前將牲畜賣掉,把全村的原牛集合起來,趕往南方的集散場。集散場恰好離這裡不會太遠,五日內來回,當然,得看天候跟防範的狀況。」 「還需要人手,」另一人說,「今年人手有點不足,有人離開,也死了不少人,還都是年輕力壯的。」 「達蘭家一個,多樂頓家一個,齊兀卡家也一個,康司派洛家一個……不對,那個是自己走的,說要去南方闖天下什麼……」 「總之,我們需要人手,你可以來幫忙吧?」 兩個男人盯著他,銀灰亮眸內有股深沈的光,彷彿其後有什麼重大的秘密。 「我,呃、該做什麼?」 「你會駕蒼象雪橇吧?」 「會。」 「我們一般趕集時都駕木蒼象,但你沒接觸過,有點困難,這個以後再學。趕集一去五、六天,總是需要一些貨物用品,所以需要人幫我們駕可以載貨的雪橇。」 「可是茹絲琳……」 「這件事已經跟她提過了,她說看你的意願。」 「沒問題吧,小哥。」男人隨即又說,「你放心,該給你的少不了。」 艾希米不知道什麼是趕集,只照顧過這些牲畜,但是他們要他幫忙;他不認識這些人,頂多只能說是打過照面,但他們要他幫忙。「嗯……好。」不知不覺,回答已經說出口。 「好,三天後出發,你準備一下。有不懂的問茹絲琳。」男人乾脆地說,一拉韁繩,呆滯的木蒼象突地轉頭回身。 「那個老巫師,茹絲琳跟巴蒙會幫忙照料的。」離去前,另一個男人丟下一句。 木蒼象甩動長毛巨爪,踢著雪塵離去,黏人的小公牛還在他背後以口鼻磨蹭著,滿足快樂地牟牟叫。艾希米找來一根繩子,將小公牛拴在旁邊的圍籬上,靜靜修好圍籬後,他前去敲茹絲琳的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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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