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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7/29 19:19:20瀏覽296|回應0|推薦1 | |
雨不知是在何時停的,艾希米一睜開眼,就見朦朧天光自洞外透入,泛著霧氣的絲光飄散清晨水氣,一瞬他以為那是透光的布,隨著微風飄動。樹梢綠葉綴著晶光雨滴,翠嫩清新,似乎大雨已洗去昨晚的狂暴與血腥,艾希米靈敏的鼻子幾乎聞不到任何殘餘的血味,紫月下的殘殺與纏鬥,彷如夢境。 他轉動酸痛的頸部,看見桑達特盤腿坐在靠近洞穴內部的地方,薩拉雙手仍綁縛在後,側躺著,頭枕著他的大腿。老人面前五芒星內的火焰已經熄滅。外頭霧光朦朧,如在一抹濃淡交錯的綠灑上白沙。艾希米伸個懶腰,拳頭一下就碰到洞頂,接著半爬出洞外,左右探視清凜光霧中啁啾鳥鳴的清晨。突然,他聽見聲音;艾希米整個人迅即緊繃起來,五感自動擴張、散發,如動物般,他趴在洞口,動也不動,仔細傾聽、辨識那聲音的來處與性質,鼻息靈敏搜尋。他一度以為是昨夜在洞外徘徊的腳步,但這聽來不同,是人的腳步聲,規律而謹慎,顯示受過訓練。或許是蒙族的侍衛來找人了;但艾希米一思及昨晚詭異的狀況,又縮回洞穴內。 「老頭,」他推著桑達特的肩膀,「老頭,醒醒,有人來了。」 桑達特隨即睜眼,灰眸一逕清亮,全無睏倦之色。「怎麼?」 「有人來了,我猜是蒙族的人。要現身嗎?」 「確定是蒙族的人嗎?」桑達特將薩拉的頭從他腿上輕輕移開,爬至洞口探看。 「聽起來像。」 桑達特趴跪著,抹去垂落額前的銀灰髮,瞳仁轉動、搜尋著,眉目深沈;艾希米想不知他究竟看到了什麼。腳步聲逐漸靠近,踩著濕潤土地與沾露水青草的聲音,唰唰地,越來越大聲。一隻鳥尖鳴著衝出樹林頂端,枝葉搖晃著小小騷動,清晨的雲霧在陽光下漸漸升騰。 「老頭?」 「就算是蒙族的侍衛,也不見得是自己人。」桑達特說,「先避開,我們自己回去。」他說完以食指在洞口交界處畫了個小小五芒星,輕聲唸出簡短咒語,五芒星邊緣發出細碎的光,閃亮一下,又消失。 兩人靜靜伏在洞口處,聆聽聲音接近不久,艾希米眼尖地看見前方一片樹叢輕微搖晃,在那底下,若隱若現著一雙靴子。艾希米隨即將右手貼在腰間短刀柄上,桑達特隨即伸出手押著他手掌,悄聲說:「等著,別出聲。」 見那雙靴子浮出樹叢,艾希米緊繃激動,但暫且按捺下。出現的是一個穿蒙族侍衛衣服的男人,他謹慎而仔細地搜尋,一雙小眼溜過草葉每一縫隙,似乎都要將上頭紋理看透。他逐漸接近洞口,接著一轉臉,與艾希米四目相對;艾希米一陣緊張,手握劍柄幾乎就要站起來、衝出去,但桑達特一掌壓在他肩頭,另一手手指輕按自己的唇,示意他噤聲。他忍著沒發作,卻又發現,那男人似乎沒真正看見他;視線掃過敞開的洞口,蹲伏在那裡的艾希米和桑達特,卻像是什麼也沒看見,一片空茫的眼溜轉過,移開,繼續走。 男人就這樣離開了。艾希米摒氣,直到腳步淡遠,才放鬆地坐在地板上。「竟然沒看到……」 「我就叫你不要輕舉妄動。」桑達特扶著膝蓋,有些艱難地起身,轉回洞內。「他們已經進來搜了,我們得快點離開這森林,先回去族長宅邸。」 「那裡會比較安全嗎?」 「我是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這麼明目張膽,不過,總是比這裡好,在這種荒郊野外,沒人看到,他們沒有顧忌;但在族長面前,或許不敢下手。」 「這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艾希米拾起丟在一旁的頭帶,邊繫邊抱怨道。 「加雷是一個封閉很久的地方,或許就是因為封閉太久了……」桑達特說到一半,轉頭見薩拉已睜開眼;晨光下,她的紫眼比昨夜看來淡些,透著亮膜,卻沒有一夜好眠的精神。「你醒了?」桑達特淡淡地問,「起來吧,我得帶你回去。」 薩拉眨眨眼,想起身,但因為長時間側身躺著,身體半邊早已麻木,動也動不了;她求援似地看向桑達特。桑達特傾前扶著薩拉坐起。「我不能幫你解開繩子,雖然現在是白天,但在還沒封印之前,我不能冒險。你瞭解嗎?孩子。」 薩拉無言地點頭,轉動僵硬的肩膀,綁縛在她手腕上的繩子其實讓她很不舒服,但她忍耐著,以過去多年來堅忍、無言、隔絕的方式忍耐著。 桑達特要艾希米先出去探探,那些侍衛是否還在附近,確定他們已經搜過這片山壁,以為附近沒有人,而往另一邊去時,三人才離開洞穴。他們一路謹慎迴避,艾希米在前頭探路,桑達特一手扶著薩拉,另一手抓著巫杖,長長的尾端彷如自己知覺的延伸,他聞著擦過每一片葉子、踩過每一寸土地上人類的氣息,探尋除了那些侍衛外,還有沒有別人;刻意避開昨夜殘殺的現場與屍體堆積處,比預計中所花的時間還要少,他們走出森林。 林外,清晨陽光粲然下的莫西瑟斯一片荒蕪,光禿土丘泛著西蒸吐熱氣的光,頹敗的土色像是烤焦般,即使風是冷凝的。他們向著土丘上的標的物,族長宅邸前進。邊走著,薩拉看向底下城區,遠遠可見雜錯成群的房舍,隨著蜿蜒起伏的道路漸次生長,延伸到沒有城牆的門前。她眺望著,仍只看見蔓延的土丘,銜接光禿漆黑的山岩,與淡藍天色相較,更是險惡般的沈黑。 「那外頭有什麼?」她說。 「山外有田園、有城市、有人,還有其他的山。」桑達特溫和地說,「你沒看過嗎?」 薩拉搖頭,「我從沒離開過莫西瑟斯。」 他們走上土丘,那條通往宅邸的道路,距離尚遠,在門口守衛的人就已經看見他們了;他們瞧見他驚惶的身影在門前閃動,一下隱入門內,一下又探出張模糊的臉,沈靜、半傾頹的宅邸,如突然起了騷動,隱隱擺盪著。薩拉突然膝頭一軟曲下,桑達特即時以一手撐著她腋下,把女孩拉起來。 「怎麼?」 「我還是……我可不可以……」她哀求道,紫眼泛著汪汪水霧。 「再忍個幾天,至多兩天,等他們來了,你就安全了。」 「不不,他們不會原諒我的,你不知道,他不會……」 老人轉頭看她,神色嚴肅。「事到如今,你還要求誰原諒?」 薩拉眼裡轉過錯愕,雙唇顫抖,隨即低頭不再說話。艾希米以為她又要哭了,但當桑達特又拉著她前進時,他看見她白晰的臉上光潔無淚痕,原本哀悽的眼色逐漸蒙上一層暗色,沈重而陷入,如鑲在她臉上的兩顆寶石,卻黯淡無光。 門口處有一排侍衛在那裡等著,神色緊繃不定,手放武器上,擺著備戰姿態,目光好奇地在三人身上輪流打轉,卻又不敢稍多停留在任一人身上;隨著三人接近,侍衛們反倒節節後退,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布拉許的身影出現在那一排侍衛的盡頭,直挺著腰桿,臉色稍嫌憔悴,但眉眼唇角線條仍拉得一絲不苟。 「『錫塔大人』,辛苦了。」他對著桑達特一鞠躬,接著轉向薩拉,「薩拉小姐,你回來了。」 令艾希米驚訝的是,面對布拉許的薩拉,跟之前完全不一樣;雖然雙手仍綁縛在身後,但她肩膀、背脊挺直,下巴微微高起,紫眼堅硬,臉龐清冷;不似昨夜那股野蠻邪厲的狠勁,也不像方才懦弱哀求的姿態,即使蓬頭垢面、衣衫藍縷,艾希米卻覺得她像個貴族,那些他曾遠遠瞧著,一身奢華、滿臉傲慢與不解世事的貴族。 「我父親呢?」薩拉說,瞇眼看著布拉許,聲音低沈、冷漠。 「已經通報族長大人,現在正在大廳裡等各位。」 「走吧。」 布拉許對薩拉一鞠躬,轉身帶路。現在反倒是變成由薩拉主導了,桑達特不再扶著她,稍慢她一兩步走在後頭,接著是艾希米。他看著女孩奇異的變化,發現越是接近這做宅邸的核心,她越是傲慢、冷硬。這是她在這棟宅子裡的形象;在那僵立的背影上,重疊著一個個不同的姿態、表情,艾希米卻覺得模糊起來,怎樣也看不透。 他們來到前一晚吃食的大廳,門是半開著,作為餐桌的長桌子已經不見,露出地上泛著薰黃的土色石板地;較前一晚的記憶開闊許多。蒙站在房間深處的火爐邊,克雷科在他身後,其他家屬則散落地躲藏在後頭;前日晚餐時所見的人大多都在,女性躲得比較後頭,一些男性則一臉為難,一副不想站得太前面,又被逼著撐出男子氣概保護女眷幼童的彆扭模樣。還有兩排侍衛分站兩旁,如迎接著什麼重要大人物,朝進入廳堂的三人行注目裡。 領他們進入廳堂後,布拉許即退下,薩拉信步上前,直直走向站在火爐前的父親與大哥。克雷科看來鎮定如常,但蒙就沒掩飾得那麼好,薩拉越是走近,他肥短下顎的抖動越是明顯,腳板拍打著地面,越顯急促;在薩拉距他二十步之遙時,蒙突然抬手,「等、等等,你先停下,就停在那,對,不要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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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