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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7/24 19:13:21瀏覽215|回應0|推薦0 | |
直到他們離了長廊,走上階梯,女人尖銳瘋狂的叫喊仍迴盪著,聲聲纏繞這座樓,在空洞中填滿她的偏執與怨怒。桑達特快步疾走,超越帶路的布拉許,宅邸管理者有些急慌,提著油燈踉蹌跟上。「『錫塔』大人……」 「你們這裡有水池,或是水井嗎?」桑達特突然問。 「有……就在這棟樓後面,有一個水井,古水井,非常舊了。」 「常用嗎?」 「不,很久以前就已經不能用了。」 「帶我過去。快。」 布拉許可說是整個人跳起,躍至桑達特前方,急促邁開步伐,幾乎要奔跑起來。桑達特臉色越來越陰沈,每一道皺紋線條幾乎都糾結在一起,擠得五官緊皺纏結。艾希米不明就裡,然而桑達特的表情與言行在在透露出事關緊急,不僅感染了布拉許,也讓艾希米一陣警慌。這就是桑達特所謂的麻煩嗎? 他們離開這棟陰森小樓,沿著牆往後走,沒過多久,遇上一堵斷垣殘壁;那或許是城牆的一部份,但早已坍塌多時,巨大岩塊崩裂,半埋入及膝高草叢內;如荒蕪之域,頹敗待死。三人艱困越過雜亂無章的草叢障礙,終於來到一處被殘破城牆包圍的地方。遠看那不過是一簇濃密雜草叢,近看卻見一片墨綠中現出更深沈的黑褐交錯,他們看見,那是一口石頭堆砌的井,上頭蓋著一片發黑腐爛的木板。 「這、就是這個水井……」布拉許喘著氣說。 「掀開,然後退遠點。」桑達特下達命令。 布拉許戰戰兢兢走向前,伸長兩手,推開木板的邊緣。一股水氣從縫隙中竄出,卻不似周遭環境的破爛腐敗,底下是新鮮、流動的水,連一粒灰塵都沒有。「怎麼會……」布拉許驚愕叫道;他更不敢靠水井太近,動作怪異而遲緩,艾希米一時不耐,上前用力將木板掀開,那板子飛至空中,匡噹一聲落在遠處,斷裂成數塊。 「小子,退後。」桑達特說,大踏步向前,站在水井前方,微微低頭俯視。古井深處,搖晃的水波反射燦亮銀痕,氣味乾淨得反倒可疑,全新得彷彿才剛被置換過,沈屑、腐泥、青藻的蹤跡完全不留。他再探下頭,以巫師的眼穿透、追尋,他看見在那乾淨、閃亮、波紋規律縐折起伏的底層,隱約飄浮一個光芒黯淡的五芒星。 他的手指在井邊剝離岩石上畫出五道紋路,藉由手指注入力量,線條開始發亮、發燙;他感覺到岩石的震動,從表層鬆解下古老塵屑,傳達出微波,直達底下清水。桑達特的視線隨著一波波震動向下深入,爬過岩石間被潮濕侵蝕而鬆動的接縫處,撫過濕答答的青藻,碰觸到水,乾淨、活力充沛的源頭;他沈下、再沈下,直到看見死骨。 全都死了許久。發黑骨質沈陷入井底泥堆中,大多是動物,有少數看起來像人類,但桑達特不肯定。這就是水井無法再使用的原因。看來他們習慣將死去或尚未死去的動物丟進這裡,或許又加上某些不見光的謀殺;而那女孩卻將井水淨化了。只要是巫師都知道,取走某樣東西,就得放回什麼東西;消除某樣東西,另一處必得覆蓋上什麼東西。那女孩消除了這水裡的污濁、骯髒與憤恨意念,又覆蓋在什麼地方?渾沌不明中,他看見張著尖牙的野獸頭骨橫陳、粗壯肢體連接的利爪緊附著水底爛泥。 眼角突然瞄到晦暗的光,不知名動物的屍體在發亮;不,是牠們頭骨的空洞眼窩正透出暗色黃光,灼灼如迸散火焰。桑達特一驚,意念飛動,收回思緒,瞬間卻見那些骨頭動了起來,忽地一陣翻攪衝向他,光亮凝聚成兩只眼,泛黑獸骨融合成飄散霧影,如軟爛人形,森然望著他,冒出白森森的爪子直指他的咽喉。桑達特的手離開井邊岩石上的五芒星,直覺地倒退,大喝一聲咒語,意念隨著他口出言語而發動,射向前方目標物,感覺一陣凝重水氣撲面,同時井裡衝出一道白色水柱,桑達特的咒語將它攔腰截斷。 「呃……」布拉許抓著脖子,發出尖細的叫喊,瞠目結舌的模樣彷彿即將掐死自己。艾希米趕緊拉著宅邸管理者後退數步,飛散的井水如雨噴霧,落得他們一頭一臉。桑達特頭髮、肩膀衣袖也皆濕。霧水滅散後,他手持巫杖,大跨步背離水井。上西月似乎消失,夜空闇影漂流,渾厚紫雲堆聚,桑達特的臉凝重鬱結,在布拉許手中蒼白的燈光照映下,仍不見深皺的眉目。 「『錫塔』大人!」 「你,布拉許先生,去找你們族長,不,我看找那位繼承子可能比較快些,」桑達特急促地說,「先請他跟『錫塔眾』聯繫,請他們加派幾個人手過來,越快越好,說是我的請求,而且,其中一個要是『封印者』。你就說『封印者』,記得了嗎?另一件事,請你們撤離在城西樹林外頭守衛的人,越快越好。」 「好、好的……」老人點頭。接到明確指示命令後,他的驚嚇與慌亂瞬間收起,宅邸管理者的本能掩蓋所有不安。銀髮老人對桑達特深深一鞠躬,轉身欲離去,卻又突然回身。「『錫塔』大人,請您救救她。」 又是一鞠躬後,布拉許才匆忙跑離。桑達特望了望宅邸管理者緩慢推開綠草波浪的身影,他手中的油燈搖晃若墜落星辰,接著急速轉身,朝西而去,艾希米自然跟在後。 「那井呢?不管了嗎?」年輕人問。 「再怎麼看都沒有用,最重要的東西已經不在了。可惡,我還以為可以在這裡解決,沒想到那女孩竟然可以做到這種地步。」老人憤恨地說。 「那該怎麼辦?」 「她還在那裡,沒有離開。」桑達特繞過墜地的城牆碎石,手腳並用攀爬上一座傾斜石牆。 「在那個森林裡?別發神經了,殺了人卻不逃,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不逃。那女孩確實古怪,跟她母親一樣古怪。」 「都是瘋女人。」艾希米啐道。 「瘋了才危險。」 「你要他們把所有人都撤了,是要我們兩個自己進去嗎?」 「什麼都不知道的人若是進去了,會更危險。族長之前的策略是對的,絕對不能跟她接觸。但我怕,從我們到達開始,就已經有人試圖要跟她接觸了。」 艾希米不懂桑達特的推測是基於什麼,抱怨道,「搞什麼嘛,那女人很危險吧,就我們兩個……」 「怕的話可以不要去。」老人沒有回頭,撇下一句。 「誰怕了?」年輕人弩弩嘴,扶正頭帶,跟上老人矯健的步伐。 他們離了散亂的頹倒城牆區,前方是一片短草覆蓋的圓丘,為黑暗的遠景鑲嵌不動,西方的地平線交界,隱然浮動著半輪藍月,幽微的光如細絲飄離。桑達特驟然停步。「上西月怎麼……」他趕緊回頭,看見被宅邸遮蔽的東方盡頭處,有薄薄紅光漸層正悄悄往上攀爬。驀地,他瞥見艾希米身後有個人影晃動。 「小子!」 艾希米早聽到聲音,回身一掌襲向鬼祟人影,那人躲避不及,胸前硬生生被打中,發出嗚咽般的叫聲,退後一步跌坐地上。艾希米從這人狼狽身影及反應斷定他完全沒有受過訓練,便踏前一步,彎身作勢要抓起那人。地上的人突然發出叫喊,「等、等等,別過來,是、是我。」 「你是誰?」這聲音陌生得很,艾希米完全認不出來。 但桑達特開口,「是漢嘉先生吧。」 「是、是,『錫塔』大人,是我,你叫他不要……」漢嘉慌張揮著手,挪動屁股往後退,直到發現艾希米確實沒更再進一步的意圖,才撫著胸口站起。 「漢嘉先生,你在這裡作什麼?」 「我、我從你們出了廳堂後就跟著你們,我、我想找到薩拉。」漢嘉一拐一拐地靠近他們,昏暗藍光下僅只一瞥他蒼白愁苦的神情。 「想報仇嗎?」艾希米雙手交握胸前,低首看著比他矮半個頭的男人。 「薩拉她……」漢嘉突然嘴角一撇,「我必須先找到她。」 「很抱歉,漢嘉先生,我不能讓你跟著。」桑達特說。 「我、我不會礙事的,我只是想先找到她,我不會妨礙你們,也不會對她作什麼。」漢嘉睜大藍眸,踏前一步,幾乎要撞上桑達特。 「不行,我們顧不及你。你不知道她已經變成什麼樣子,有多危險。」 「想報仇也還有其他機會吧。」艾希米說。 「我、我不是想……」漢嘉先是猛搖頭,又垂肩深深嘆氣,「我確實恨她,恨她竟然殺了英麗塔,可是、可是這一切其實是……」他突然衝向前,伸手抓住桑達特的衣袖,「『錫塔』大人,求求你,讓我一起去。有些事情不快點會來不及……」 「對,如果我們不趕快卻抓那個瘋女人也會來不及。」艾希米唸道。 「漢嘉先生……」 「『錫塔』大人,求求你!只有這個時候,我可能只有這個時候能跟薩拉說話,我不希望她、不希望……啊!」漢嘉突然頭向後仰,眼珠子一轉,碰地一下倒臥地上。 「你幹什麼?」桑達特瞪著艾希米。 肇事者聳肩攤手,「他太煩了。你不是說越快越好嗎?」 「就算這樣也沒叫你打人。」 「他身強體壯,在這裡睡一個晚上不會有事的。」 桑達特嘆氣,瞥一眼地上昏迷的年輕人。他想跟殺死自己未婚妻的兇手說什麼? 「走吧。」老巫師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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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