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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7/21 19:22:42瀏覽179|回應0|推薦0 | |
第十章 門開了。 矗立在眾人面前的白色大門高如頂天,看不出是由什麼質材建成,灰白色澤的表層有風霜雨淋的痕跡。連接著大門兩側,是同樣高聳的城牆,似乎是以一塊塊白色巨石砌成,表面平滑、角度銳利、不留任何接縫空隙。壯觀的大門與城牆由指引的白色圓石道路中央開始往兩旁延伸,直至環繞著整座城市的山側,背抵著崢嶸奇峰,穩固盤據,如百年沈寂的巨獸。 城門前空蕩蕩的,城垛上不見守衛,環顧四周,除了眼前巨大城牆和突然由地表突起的群山蔓延,天地間仍布滿清淺灰霧,風亦沈寂,悄無聲響。 「奧帕大師?」斯洛瓦仰望城門,舔舔乾澀的唇。他和另一個士兵架著虛弱昏迷的坦尼珥,一路半抱半扶著領主大人直到這裡,但他仍不敢相信眼前的風景,這城市和山脈就這樣突然冒出來,不知道裡頭有什麼,但可見燦爛金光由這城市內放射而出,映著灰濛濛天空,在似雲似霧的帷幕下流轉,時而金亮,時而灰暗。 奧帕踏步向前,接近城門。沒有任何警告聲,他們甚至不感覺自己被監看著,俯瞰他們的似乎是一座荒廢的城市。奧帕直走到城門腳下,都無人來應聲探問,於是,他伸出一手,輕輕拍向城門。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摸了一下,也沒念任何咒文,使用力量,但下一刻,卻聽見面前傳來奇異的聲音。那彷彿是某種古老生物巨大的哀鳴,吐出長長的晦氣,憤怒而痛苦地顫動著。奧帕不禁後退數步,他們感覺到腳底下的抖動,地表劇烈搖晃,好似真有什麼要破土而出。同時,左扇門微微開啟。 只是移動了一點點,卻花上許久時間,席安凝神望著那由窄長逐漸變為開闊的細線,她不知道自己期待著背後有什麼樣的風景,腦海裡卻不斷迴旋著薩汀曾唱過的那首昂鐸庇亞的歌詞。 父親!父親!我在背後呼喚你的名。 請回頭看,回頭看我疲憊愁容, 城門後的金光映花眼睛,迎風張帆的黑衣如深暗水流, 美麗的、壯闊的、巨大的城市, 筆直拔尖的屋舍,平鋪整齊的石路, 長路盡頭,白色城堡與夕陽之光互輝映。 但門只開了一點點就停住了,只見背後透著一抹白亮光束,雖然是這樣,卻已是可容一人通過的縫隙,奧帕首先探身過去,接著回身朝等待的眾人點頭,他們隨即放心地跟上去。席安是最後一個通過的人,一跨越城門,她的雙眼貪婪地捕捉眼前風景,發現城門前是一條舖排整齊的白石道路,沿著城內起伏的地勢延伸,距離城門不遠處,就可見一棟棟房舍錯落,同樣是以白色石子建造而成,整體修長筆直,上方收攏為尖尖的屋頂,永不落的夕陽投下昏亮彩光,房舍被拉長的尖細影子落在白晰道路上,永恆靜止。 「這個地方怎麼沒有人?」有人問道。 確實如此,這城市雖然看來嶄新而華美,但左看右看,卻不見人影,風徐徐吹過空盪街道,四周靜悄悄的,無人聲足音。席安回頭,卻驚訝地發現身後的門已經關上了。但是何時關上的?剛才開門時花了這麼久時間,也發出極大聲音,卻又在無人發現之下悄悄關上門,是怎麼做到的?席安正想伸出手去碰觸看來厚實的門扉,卻聽見後頭傳來數人的驚喘聲。 「你……你是誰?」 席安猛一回頭,也不禁嚇了一跳,道路中央不知何時竟莫名出現一個人影。他穿著黑衣,布料平直光滑,彷彿能吸收所有光影,只在他周身包融一層闇黑。男人個頭不算高,黑袍寬鬆得讓人看不出他是胖是瘦,不過從領口穿出來的頸子細長如鶴,眼眸深邃,鼻子直挺,尖端往下垂如奇異的裝飾品,他無表情、無動作,只是看著這一群不速之客。 「你到底是誰?」斯洛瓦全身緊繃,已經要拔劍出鞘了。 「在下名為古利德,特來迎接初次進城的各位。」自稱古利德的男人露出沈靜笑容,兩手攤開,微彎下身行禮。見這姿態,奧帕與席安交換視線;這行禮姿勢是百年前宮廷常見的禮儀,不過現在已被簡化,沒再這麼做了。而古利德說話的口音,既無初明腔,亦不是捲舌音重的更華腔,說話方式繁複而帶點古意。 「你是……」 「你們也可以稱我為帶路人,我的職責,就是帶新入城者熟悉這個地方,引見領袖,並幫助他們盡快適應。」 「領袖?」 「是的,領袖。」古利德重複一遍,緩慢地,似品味什麼般在舌根處咀嚼。「初入城者,都要會見領袖。別擔心,沒有刺探的意思,我們只是希望你們能盡早融入這個城市。」 大夥兒仍懷疑地端詳這個男人時,奧帕卻首先接受,對這城市空蕩的風景與眼前男人怪異的言談舉止視而不見。「如你所看到的,我們確實是追求日不落城市昂鐸庇亞之人,我們也很高興能會見你們的領袖,不過,我們有一位同伴身體不適……」 古利德微微轉動眼珠子,目光定在斯洛瓦抱著的病弱年輕人身上,接著嘴角一撇,張口,俐落的咒文奔放而出,一邊吟唱著,一邊還以雙手在空中畫出符文形貌,奧帕和席安睜大眼睛,稟息看著這一場演出。咒文如行雲流水,以低沈嗓音誦唱高亢音調,手繪符文飄在空中,晶閃發亮,手指快速畫出一個又一個,現形、連結、消失。 遠遠地,他們看見遠方空中飛來一個黑色的小點,越接近時看清,那是兩根圓木柱,一張厚實灰色毯子,及數捆繩子。這些東西飛越半個城市,落在他們面前,接著古利德吟誦的咒文開始改變,由高亢轉為微弱但輕巧的音韻,手繪符文的動作增快,一個又一個又小又亮的符文在空中瞬間閃現又消失,如一串串徒留光影的星星。那些為他召喚來的東西又動起來,在眾人面前自行組合,厚實的毯子攤開,兩側牢牢裹上原木柱子,接著繩子展開,細細密密地將毯子與柱子縫合在一起,未幾,一座新的擔架在他們眼前落成。 停止誦唱和手勢動作後,古利德朝著擔架輕輕一頷首。「雖然有點倉促,但我想這應該可以讓你們安置這位年輕人。」 回過神來,斯洛瓦連忙將坦尼珥放上擔架,由兩個士兵抬起。擔架穩穩承載坦尼珥的體重,彷彿在那粗陋的細縫間,是以什麼肉眼不可見的力量支撐著。 「請各位隨我來。」古利德說,接著轉身,走上最寬闊的那一條白色道路。 輕柔的陳述彷如一道命令,沒有人多說一句,全跟上古利德的腳步。白色大道平整而開闊,他們走入房舍隆起的區域,才發現這城市內的確有人,只是人數似乎不多,多半獨自一人在路上走,房舍內,則隱約可見人影晃動。這些人清一色地穿著黑衣,不管男女老幼,皆一臉嚴肅卻安和,與陌生人相對亦不發一詞,甚至沒有任何好奇的眼神在他們身上流連。 城市內的建築幾乎清一色是相似的式樣,白石築成厚厚的牆,體積龐大,樓層極高,面對街的牆面開兩扇窗,入口處較高,與街道間有個小石階,往上收攏為尖細的屋頂覆著黑色薄瓦片。城市的腳底是如波浪起伏的地形,一眼望去,他們行走的道路是白色靜止的巨浪,凹陷又上升,圍繞的房舍也依據這地形建構,頂端的尖角高低錯落,如擁擠於白亮海洋中的杆桅。 席安一路好奇地四目張望,但這城市總給她一種莫名的不悅之感,她不清楚是什麼,只是對入眼都是一逕的白,路上稀稀落落、無表情又不好奇的黑衣人,樣式相似重複再重複的房舍感到不耐。整座城市一式的白晰在昏黃夕陽照射下,氳著一層濛濛霧光,但她的眼角總瞥見闇影溜過,有時一轉臉,看見建築與建築之間狹窄的細縫,散亂著不知名的垃圾、一灘灘髒污水窪羅布,地板與牆間攀附著深綠色青藻;為陽光隔絕的夾縫深處不見任何形影,彷彿一個深幽的斷層。她幾乎無法長久注視,往往忍不住別開眼睛,另一側,城市與夕陽輝映的燦光燒灼了她的眼。 席安不想再看,低垂著眼看舖排得整整齊齊的石板子路。前方,奧帕與古利德交談的聲響飄來。 「……領袖是什麼人?」 「是我們當中的一份子,他只是指導,沒有強制命令。基本上,我們有各自的使命與責任,領袖只是為我們作統整而已。」 「領袖永遠是同一人嗎?」 古利德瞥了奧帕一眼,跳動的眼珠子有什麼思慮在流轉、擷取。「不,因人而異。」 「因人而異?」奧帕挑眉,彷彿藉著眉眼皺起的線條,可讓思慮於兩眼間流竄。 古利德並未回應奧帕的疑問,眼光調向前方,以下顎指著逐漸往上攀升的道路終端。「現在可以看到了,那是雲上宮,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在起伏不平的道路、建築盡頭,可見什麼形影一點一滴地由地表浮現。不若其他人詫異,奧帕和席安早就由猴神眼部的黑色珠子看過類似的畫面;在黑黝黝猙獰山脈環伺下,一座有著三個尖塔的城市隱然矗立,與這城市內其他建築物一般皆是一色的白,但卻高出許多,尖塔一字排開,但中間那座較兩旁的高出一些,屋頂並非如其他房舍般覆蓋著黑色薄瓦片,因此整體是完全刺眼的白,如山脈頂端永不溶解的萬年白雪,肅穆靜止地接受永生命運。 越是接近,越能感受這座雲上宮的巨大與高度,仰首看去,彷如望著光亮逼人的山脈,越是走近越看不清全貌。尖塔的頂端收納為尖細小小的一個點,看來好像傾斜著,似乎要頹倒在他們頭上一般,令人目眩。不過在雲上宮的底下,卻是一長排雕鑿的台階,蜿蜒在如囊胞般突起的天然岩石層。這岩石底座以及環繞緊連著整座雲上宮的山脈,讓人覺得這三座高塔是直接由山脈中雕鑿出來的。 在古利德的引導下,他們小心翼翼地步上台階。和建築物的精緻細膩相較之下,台階顯得粗略,但由於相當寬闊平坦,所以還算好走,雖然階梯相當長,但卻在不知不覺間輕鬆接近雲上宮的大門前。回首往下一探,整座城市的風景如懸浮於飄浪灰海的海市蜃樓,上方仍是霧濛濛一片屏幕,城市中,大道與小巷弄穿梭交錯於成排建築物之間,相同式樣連綿反覆,圍繞成整齊畫一的景觀。 雲上宮的入口,反倒是深黑色的木門,高度也頗為可觀,只是沒有外頭城門那麼令人嘆為觀止。席安原本期待看到這個木門打開的模樣,但令人失望的是,古利德是帶著他們由大門底下鑿出的小門進入。 一走入雲上宮,就見兩個黑衣人站在門後等待,古利德朝他們頷首,接著轉向奧帕。「可以將你們生病的同伴交給他們。他們會幫助他的。」 另兩個黑衣人自動走過來接替士兵的擔架,他們順從地交替,黑衣人隨即抬著坦尼珥離去,右轉進入一條幽暗的長廊。 「你們請隨我過來,領袖正在等。」 雲上宮內部也是白色的,一如其外貌,巨大方形石雕塑得筆直光滑,一塊一塊整齊堆疊,塑造出有稜有角的線條。他們跟隨古利德的腳步,沿著寬闊高挑的長廊行走,牆上除了放置燃燒燈火的亮棕色古銅燭台,無一點裝飾,地上也沒有地毯,一行人清脆的鞋音喀喀作響,餘音迴盪於空氣,傳回來是被削弱的部分真實。中央道路又長又寬,四周沒有向外的窗口,倒是從旁常常看見一些彎曲的小岔路和樓梯,在燈火下一閃一滅,如通往微暗深度的走道。他們一路沒有轉彎,也沒再碰上任何人,終於來到一個閃耀暗銀亮光的大門前。這扇門的高度直達屋頂,但樣式也是質樸的,只在門把處刻上花草莖蔓交纏的雕飾。 古利德直直往大門走去,眼看幾乎就要撞上時,門打開了。席安覺得有點驚訝,不知道是古利德或是門內的人用了什麼方式開門,她沒聽到任何咒語或是看見任何手勢。席安瞬間想詢問,但突地又覺得這件事情一點也不重要;這念頭意外地令她心安,席安很快就忘了這個問題,跟隨其他人一同走進門後的空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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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