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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7/20 19:15:16瀏覽308|回應0|推薦0 | |
羅倫不知道他等在那裡多久了,雖然心裡有準備,但在史可西由長廊陰暗的角落裡跳出來時,還是難掩心驚。他急退一步,同時可以感覺到身後兩個侍從的緊繃,若不是史可西及時將臉轉至燈火下,他們恐怕早已拔劍出鞘。 「殿下。」史可西曲右膝,誇張地彎腰行禮,但羅倫發誓可看見他乾裂嘴角一抹嘲諷的笑。 羅倫尚未出聲,他身後的侍從就捺不住性子,罵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唉唉,驚嚇到各位了嗎?真是不好意思,」史可西仍未抬頭,謙卑音調裡帶著笑意,「臣聽聞殿下今晚將與攝政開會,但有急事秉告,所以匆匆忙忙前來,若不小心讓你們以為是刺客,還請見諒。」 「你……」 羅倫伸手攔下激動的侍從,看著史可西光禿一圈的粉紅頭皮。「你有什麼事?男爵。」 史可西抬起臉,直起瘦削如竹竿的身子。就算挺起胸膛,史可西也比羅倫矮半個頭,眼角散佈皺紋,臉頰下垂,穿著一件深紫色硬領上衣,撐住一圈蒼白蛋形臉。史可西露出諂媚笑容:「殿下,有件事,可否私下跟您談談?」 「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 史可西眼角瞄瞄羅倫身後的侍從,眼珠轉了圈,移回羅倫臉上,清清喉嚨,「既然殿下不在意,那麼臣就直說了。」他微傾身向前,音量放低幾分:「殿下可否聽聞,最近攝政有意接見沙利南的使者?」 羅倫的眼角快速抽動了下,垂眼看著史可西。「那又如何?」 「殿下不知道嗎?」史可西微笑,又隨即蠕動嘴角,遮檔明顯的笑紋,「看來攝政做了很多事,刻意沒讓您知道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史可西男爵。」羅倫雙手擺置身後,緊緊交握。 「領主大人離開,已超過三十日夜了,據說,最近這幾日都沒有任何消息傳回……」 「奧帕大師每隔幾日都會與迪普尼聯繫,關於這件事,不用你擔心,男爵。」 「不過,領主大人的身體狀況如何?那個叫奧帕的法師,難道這麼值得信任?迪普尼可說是奧帕的嫡傳弟子,難道就不會助著自己師父說謊?」 別動。別輕舉妄動。羅倫在心中數唸,雙手緊緊掐著,咬住牙根,控制臉部肌肉的顫動。「我和攝政都信任奧帕大師。」 「是這樣嗎?但依臣來看,攝政似乎沒殿下這麼信任……不,與其說,攝政不信任奧帕大師,更可能的是,他不信任領主大人……」 「史可西男爵,」羅倫突然放大些音量,話語在空盪長廊內迴旋,打回來的卻是隱隱的不安,「若沒事的話,我與攝政的約定時間快要到了。」 羅倫說完,逕自邁開腿,越過史可西男爵的身邊,兩個侍從隨即跟上,但史可西仍不打算放棄,一蹦一跳地拖著微跛的左腳,跟在羅倫身邊。 「殿下,您請聽臣說,」他低啞喊道,「殿下,這件事臣跟您提過無數次了,難道您仍不打算考慮嗎?」 「沒什麼好考慮的,男爵。」 「殿下,領主大人目前不在司圖加城,賈妮絲夫人就沒輒了,失去了這個最直接的血緣關係,夫人還有什麼資格呼風喚雨?就連她後台的葛羅紅家族和范倫鐵諾公爵都在緊張,臣認為這點殿下您不會不知道。」 羅倫眼角再度微微抽動,但仍不理會,繼續往前走。史可西不因羅倫的冷淡反應而停止,繼續說:「攝政決定要和沙利南的使者見面,目的是什麼,臣認為您應該很清楚,就算今晚是第一次得知這消息……但您不覺得現在該是面對現實的時候?過去十年來,攝政和殿下是夠辛苦的,這些臣都看在眼裡,為了那個體弱多病又扶不起的孩子,還有當年那一場錯誤的聯姻…… 「殿下,您個性仁厚寬慈,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您是不是該睜開眼睛好好看清局勢了?」 「你要我看什麼?」 「殿下,攝政決心要見沙利南使者,就是為了要結盟,趁這局勢一舉打退賈妮絲夫人派系及艾斯切利的葛羅紅家族影響。」 「這很顯而易見,不是嗎?」羅倫繃著唇齒,輕聲說道。 「但在這時候?以往由於領主大人的關係,顧慮到賈妮絲夫人是大人的親生母親,不可能輕易斥退她的影響,但現在領主大人不在,攝政馬上計畫要與沙利南結盟,」他突然放低音量,輕柔話語從嘴裡飄出,「殿下,攝政為什麼不再顧忌了?是不是因為他已經料到領主大人……」 「住嘴!」羅倫怒吼一聲,迴聲盪在自己的腦海裡,打擊得他一片昏眩。他轉身面對史可西,全身緊繃,怒張雙目,額上卻滿是冰冷汗水。「別再說了。你到底要什麼?你們到底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史可西露出誠惶誠恐的臉色,彎下身,頭低垂看著自己的腳。「臣只是希望,馬那諾能恢復正統。」 「什麼樣的正統?坦尼珥是正統繼承人,沒有人能懷疑。」 「臣所盼望的,是一個不被外戚干預的正統。」 「史可西……」 「殿下,請面對現實。臣內心所想與攝政相同,艾斯切利的葛羅紅家族已經介入太多,現在的馬那諾,需要一個有經驗、有魄力,具正統繼承地位,又能免除外戚干預的領導者。」 羅倫瞪著那卑微的身姿,閉了閉目,旋即轉頭快步離開。急促的踏步聲中,史可西堅決的聲音從身後幽幽傳來,「殿下,請您再考慮。」 幾乎像是要逃離身後的什麼,羅倫加快腳步,前往他和馬可仕慣常私下討論事務的小廳堂,推開兩扇雕花的黑梨木門,他見馬可仕已經坐在爐火前的一張椅子上,面前的小矮几擺著一瓶酒,兩個杯子,其中一個杯子斟了半滿琥珀色液體。待身後的侍從退出廳堂,關上門,羅倫跨步走向馬可仕。老人似乎仍未發現他的到來,瘦削的身子陷溺在沙發棉布裡,凝望火光。額前白髮似乎又多了些,羅倫細細看著火光闇影在馬可仕紋路縱橫的臉上迂迴跳躍,遮掩思慮,突出了疲憊。他怎麼從未發現馬可仕已經蒼老至此? 「堂叔。」他輕喚。 馬可仕微微抬頭,露出彷彿等待許久的虛弱笑容。「你來了。」他抬起身子,以手指指大桌上一疊紙張。「我早上已經跟你提過這事了,聽說南部有蟲害,今年歉收。資料前不久才送到,我們來談談賦稅的事情……」 「堂叔,」羅倫說,撿了張在馬可仕對面的椅子坐下,上半身傾向前,手肘放在兩膝上,「堂叔,聽說你打算與沙利南的使者見面?」 馬可仕歪著頭,抬起眼。由羅倫的角度看去,彷彿他兩眼注視的角度不同,增添遲疑的怪異。馬可仕一笑,「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消息向來傳得很快,還未日出,整個司圖加城都會知道。」 「讓他們知道也無妨,反正事情已經定了。」馬可仕抹抹臉,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連喝了兩口,囫圇吞下後,又喝了一口含在嘴裡,慢慢咀嚼。 「堂叔,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我們已經不用再顧忌賈妮絲夫人跟葛羅紅家族了。」 「那是因為現在坦尼珥不在。」羅倫急切地說,「但再怎麼說,賈妮絲夫人都是坦尼珥的母親,像這樣明目張膽的作法……」 「她已經沒有機會了,那個女人。」馬可仕輕聲說,喝下最後一口酒,將空了的透明玻璃杯子放回矮几上。 「堂叔,你的意思是,你認為坦尼珥已經……」他想繼續說,又忍不住哽咽。這些日子以來,環繞在他心內的憂慮愁思此時浮現上來,糾葛著胸臆,他感覺喉頭一陣酸一陣痛。 馬可仕緩慢地轉過眼,看著羅倫,既慈愛也同情。「孩子,你還不明白嗎?」他長長嘆口氣,像是已將這一生中所有傷痛和歡愉都盡數吐出,「從讓他離開司圖加城那一刻,我們都知道,坦尼珥不會再回來了。」 「堂叔……」他不禁低頭遮掩眼眶裡的淚。 「沒有用的,孩子,我們要看向未來。只剩下這樣,剩下這樣。」馬可仕看著低頭,肩膀微微抖動的侄兒,不再說話,任沈默填補心痛欲裂的縫隙。過了許久,他清清喉嚨,拿起大桌上那一疊紙張。「來看看這些吧,羅倫。我看南部各領地的賦稅,今年恐怕是要減免一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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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