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芳迪覺得那一團煙霧裡似乎出現了什麼。她不禁眨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然而再定睛一看，一縷縷纏繞迴旋的灰白煙霧，交織明暗陰影，閃現一幕幕奇異的畫面，伊芳迪覺得眼底一陣刺痛，她似乎看見了灑落夕陽金光的海洋、風呼嘯捲過的草原、如山塚般房舍陰影、雷鳴閃光劃過灰暗天際、暗夜樹林的傾盆大雨。

「西方，極西之處。」奧帕說，向來堅定的低沈嗓音裡，有種未醒的懶散。

「我知道，我們要往那裡去。但你看到了什麼？在極西之處。」

「下雨，下著雨的夜晚，好似全世界的雨水都傾倒至我的頭上，滂沱沈重的大雨，」他的頭搖晃著，聲音也忽大忽小，「山林……山林在滑動，不，不是的，他們引我去一個地方，我在雨中向前走，繼續走……」

「奧帕。」聽不懂奧帕不著邊際的話語，坦尼珥急得伸出手想抓住他，但被羅倫出手阻止。

「日落的邊緣，卻永不日落，我看到了，我看到太陽歇息的角落，永遠沒有黑夜，沒有，只有金黃光亮，從底下竄出，那座美麗的……美麗的城市。」

「所以真的有嗎？日頭永遠不落下的地方，那城市……」坦尼珥睜大眼喊道，黑漆眼瞳內迸發出執著的光。

煙霧在發光，透著灰濛濛的橘黃色彩，一道道陰影斜斜拉長，彷如城市高低錯落的剪影。伊芳迪由其他人的表情中知道，不只是她看到了。坦尼珥張大嘴，眼中滿盛著落日餘暉下城市的倒影；羅倫雙唇抿緊，訝異又壓抑；迪普尼神色鎮定，但仍掩飾不住眼眸深處的驚愕。

「奧帕，就是這裡嗎？」羅倫問，他黝黑的臉孔在煙霧後浮現，剛毅的臉頰線條緊繃，隱藏不了擔憂。

「白色的城市，閃耀金色的光亮，永遠都是。城牆、塔樓、平房、街道、城堡，美麗雕琢的屋瓦，日不落的城市。」

「我看到了！我們真的可以走到，真的可以！」坦尼珥像個孩子般高興地喊叫出聲，雙唇顫抖，「奧帕看到了，羅倫，我們看到了，那表示我們真的可以走到，真的！」

「等等，」羅倫拉住坦尼珥一隻手臂，專注地看著奧帕。「奧帕，這城市究竟是在哪裡？」

「極西，日不落的山谷……」

「你還看見了什麼？在哪個領地內？極西是多遠？」

羅倫一連串問題顯得急切而咄咄逼人，坦尼珥面露不悅之色。「羅倫，你幹嘛這樣說話，難不成奧帕會騙人嗎？他可是真的有看到，是真的，你也看到了！」

羅倫望了坦尼珥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麼，但話語又吞回嘴裡，他轉臉看向奧帕。「奧帕？你還看見了什麼？」

「羅倫……」

「我們在那裡，在城市中，還有那個人……」奧帕的聲音忽然漸弱，話尾成了被風吹散的呢喃，雙手猛地落下，撐在桌邊，看似疲累地猛烈喘息著，伊芳迪看見長袍底下的雙腳似乎在微微發抖。

「師傅。」迪普尼迎上前，抓著奧帕一隻手臂，奧帕搖頭，仍維持相同姿勢。迪普尼手沒放，身子卻稍微退開。

煙霧漸漸變得稀薄，一瞬間閃過的城市影像彷如被黑洞捲入般消失無蹤。圍繞在桌旁四條神態各異的人影清楚浮現。

「奧帕大師，不行了嗎？」羅倫皺眉問。

「到這時間已是極限了，就算師傅法力強大，也沒辦法撐太久。」迪普尼說。

「你看到了吧，奧帕，你都看到了吧。」坦尼珥幾乎是撲上奧帕，急切地說：「這一回你終於看到了，我們一定找得到，對不對？奧帕。」

「是呀，終於……」他的聲音微弱，顫抖著，如微風吹拂的柳林。

「可是，如果這城市真的存在，為什麼奧帕以前看不到？」羅倫仍質疑。

坦尼珥發出一聲喝叱，雙眼圓睜，盆內火焰餘燼跳進他眼裡燃燒。「羅倫，你忘了嗎？獸骨占卜能讓奧帕看見未來，不是看見遠方的事物。以往奧帕看不到，是表示占卜當時一年內的未來，我們都找不到那城市。現在奧帕看到了，那表示我們終於可以找到那城市，終於可以出發……」

「坦尼珥，」羅倫打斷堂弟的話，「冷靜一點，先仔細想想。」

「我為什麼要冷靜？我已經想了這麼多年，現在終於可以出發了，我終於可以離開這裡，去找昂鐸庇亞……」

「匡噹」一聲，引得眾人抬首搜尋聲音傳來的方向，他們看見伊芳迪的身子半遮半掩地浮在長廊轉角的陰影處，一盆水翻落在地，浸濕石灰地板，黑色水痕擴散，青瓷水盆斷裂成數片。

「伊芳迪？」羅倫驚愕地喊道，怎麼也搞不懂妻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第一個反應過來，跨步走向眼神迷濛的伊芳迪，握住她的手臂。「你在這裡做什麼？」

伊芳迪直到奔流的涼水灑在鞋面上，腳背一陣搔癢的冰冷讓她回過神來，才發現水盆已不知何時從手中脫落。她楞楞地看著碎裂在腳邊的水盆，微暗的光亮滑過裂口沾濕的邊緣。她沒想到自己摔了水盆，不知道自己或許闖了什麼禍事，伊芳迪的腦海裡只有坦尼珥說的那句話。他們要離開，要離開，要去找……她感覺手臂上一陣輕微壓力，抬頭看見羅倫緊繃擔憂的臉龐。

「羅倫……」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拿水進來……」她抬頭望見坦尼珥被剝除了所有表情般的空洞臉孔，才猛然想起自己已觸犯了她和坦尼珥之間沈默的契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找羅倫……坦尼珥，對不起！」

然而，聽見伊芳迪喊他名字，望著她拚命道歉的驚慌模樣，坦尼珥的臉彷如崩潰般，五官瞬間被如山洪流洩的力量衝擊扭曲，黑瞳閃著難以言喻的惡意和憎恨，那表情與情緒帶動了整個身體，他揮舞著長手大叫起來。「你在這裡做什麼？誰說你可以進來的？我不是要人不准靠近嗎？是誰？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你！」

他邁開腳步衝向伊芳迪，手腳揮舞如笨拙的蜘蛛，白晰的臉彷彿被什麼外力由四面八方勾起，牽扯得奇形怪狀。伊芳迪感到一陣驚駭，她向來知道坦尼珥對她懷有敵意，但卻沒想到被窺見了秘密的坦尼珥竟會如此激動、恐怖。坦尼珥揚起的手遮擋火光，扭曲的暗影落在伊芳迪的臉上，她直覺地急遽後退，羅倫則檔在她身前。

「坦尼珥，別激動。」

「我不是說過我永遠也不要再見到她嗎？我不是說過嗎？你是故意的吧，你是故意的！這些人全都是要我死，羅倫，你別相信她，他們都是要我死！」坦尼珥吼道，一邊揮舞著雙手想越過羅倫抓住伊芳迪，然而個頭較高，也較健壯的羅倫總是能擋下他。坦尼珥一陣氣急攻心，感覺胸口一股氣鬱悶住，心窩疼痛，不禁皺著眉抱胸彎下身來。

「坦尼珥！」羅倫眼明手快地扶住坦尼珥，眉間因擔憂而皺起。

「他們都要我死，你不要相信她，羅倫，你要幫我，這次一定要幫我。」坦尼珥深呼吸順氣，嘴角撇下，可憐兮兮地看著羅倫。

「我知道，我知道。」

「羅倫，我知道你想跟她在一起，我知道她要什麼，我把你給她，我會把你給她，聽到了嗎？但你要幫我，好嗎？羅倫，好嗎？」

羅倫無言，坦尼珥哀求的一字一句撞擊著他的心房，縮緊他的喉嚨。他抬眼望了望奧帕，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麼無助。奧帕已恢復正常神色，緩慢走近坦尼珥身邊，雙手碰觸他的肩膀，坦尼珥瞬間感受到什麼，表情扯緊，身子痙攣了下，隨即鬆懈下來。

「帶伊芳迪出去，這裡交給我們。」奧帕說，嗓音沈靜，帶點疲累的嘶啞，但已與剛才用盡法力的喘息有極大不同。

羅倫對奧帕投注以感激的眼神，接著將低垂著頭喃喃自語的坦尼珥交給奧帕和迪普尼，隨即拉著妻子離開。他急急穿越黑暗通道，來到出入口，彎下身鑽出，沒忘把半身高的小木門帶上。他回頭，見嬌小的妻子發楞著，像個娃娃般任他拉扯，晶瑩的紫藍色眼瞳裡懸浮淚光，彷彿只是輕輕一觸動就要溢出。羅倫嘆了口氣，拉著伊芳迪來到爐火前，推她在深藍色雙人椅上坐下，他坐在她身邊，始終拉著冰冷小手，環著微微顫抖的肩膀。

「對不起……」伊芳迪怯怯地說，不敢抬頭。

羅倫將伊芳迪的臉壓向自己胸前，撫著她柔順淡金長髮。「該道歉的人是我。」

他聽到微微啜泣聲，懷裡嬌小的身軀顫抖著，羅倫不覺抱緊妻子，感受她的體溫，壓抑自己的憂愁。壁爐內火光漸漸轉弱，殘餘星火在已轉為灰白的餘燼上跳動，努力地掙扎向上，卻徒勞無功地退縮，再退縮。他突覺一陣冷，兩手環住伊芳迪，想給她溫暖，也或許是自己想從她身上得到溫暖。

「我又錯了，羅倫，我明知道坦尼珥不愛見我。」

「沒關係。」

「羅倫，」伊芳迪扯著羅倫胸前衣襟，「別讓他懲罰那個侍衛，還有端水過來的侍女。」

「我知道。」

她抬眼看著丈夫，方正的下巴冒出疲累的鬍渣，眼角下垂，與坦尼珥形狀相似的灰金眼眸深處有說不出的沈重。伊芳迪不禁伸出手，撫摸羅倫的臉頰，纖細的指彷彿有什麼能量，劃過僵硬的線條後，緩和了冰冷與挫敗。羅倫輕嘆氣，臉頰靠著伊芳迪的手掌。

「我又讓你難做人了。」

「不是因為你，伊芳，坦尼珥生氣是因為……」他停下，感覺喉頭一陣吞嚥不了的乾澀，他深吸氣，再開口時，舌上嚐到了苦味。「因為你聽到了，他怕你將今晚的事洩漏出去。」

「羅倫，你真要讓他去嗎？雖然有奧帕在比較放心，但領主大人不在……」

「我知道會有什麼問題，況且這一趟去，不知要花上多少時日，還有坦尼珥身體的狀況。」他抬起一手撫摸額頭：「我很擔心，真的很擔心。」

「你不會拒絕他的。」伊芳迪幽幽地說。

「你在意嗎？」

她想說在意，非常想，但是面對神情煩憂的羅倫，怎能說得出口？「你要答應他嗎？堂叔會反對到底的。」

「是呀，光是堂叔那一關就過不了了，該怎麼辦才好？」羅倫心不在焉地撫摸伊芳迪的髮，手指順過反映微光的金黃深河。伊芳迪白晰的側影嬌豔，她本該是宮廷中美麗的小鳥，但自嫁予他後，雙目間總是聚攏憂愁。羅倫輕咳一聲，「不說這個了，伊芳，你找我做什麼？」

懷裡的身軀顫動了下，他感覺伊芳迪全身僵硬起來。「怎麼了？」

「這事……其實已經好幾天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伊芳迪緩緩坐直身子，看著丈夫。

「發生什麼事了？」羅倫心裡有底，但心痛的是伊芳迪煩惱羞愧的神情。「是你父親嗎？」

「前幾天，他派人送了口信給我。」

「還是為了那件事？」羅倫握緊拳頭，下顎緊咬，直到感覺牙床酸痛。「他說了什麼？」

「父親他……」伊芳迪下意識地退離丈夫遠些，「他跟艾斯切利的葛羅紅家族取得聯繫……」

「是賈妮絲。」羅倫雙唇扭曲冷笑：「她竟連范倫鐵諾也找上了。」

「羅倫，你可以不要聽他的。」伊芳迪慌忙說。

幾年來，范倫鐵諾一直持續遊說羅倫。放棄那個肺癆鬼，除了馬可仕以外，你是第一順位繼承人。你想一輩子為那個長不大的小鬼頭擦屁股嗎？你想讓權力都握在那個已一腳踏入棺材的老頭子手中嗎？這些話總是一再搥打著他的信仰；有時候心中建立的那一堵牆能將這些中傷與讒言隔絕在外，但有時候，他疲累得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倒下時，這些話語會偷偷溜入心底的縫隙，冰冷地纏繞著薄弱的意志。

「羅倫，我會告訴父親的，你不要理他，我會告訴他……」伊芳迪說，卻見羅倫突然身子往前一撲，整張臉埋入自己手心，她驚慌地抓住丈夫的肩頭。「羅倫！」

他全身肌肉扯緊到無法制止顫抖，伊芳迪撫著羅倫的背，默默垂淚。

「我不會背叛他，我不會背叛坦尼珥，我不會像……席安……」埋在手掌中的模糊話語彷彿被吞落，伊芳迪無法抑止地發出一聲啜泣。

「我不該再拿這種事來煩你。」

「不，這不是你的問題。」羅倫抬頭，疲累如崩裂岩丘烙印在他的臉上，伊芳迪心痛地看著他眼角的紋路。

「都是因為我父親的關係……」

「不，伊芳，」羅倫坐直身子，拉住妻子雙手：「以後這種事，要他自己來告訴我，不要透過你傳話，我不要你這麼困擾。」

「他們是因為勸不動你，以為我可以發揮點作用，但是我好討厭這樣，好討厭好討厭，父親為什麼就是不懂得放手？」

羅倫手輕輕一使力，將伊芳迪帶入懷裡，兩人緊緊相擁著，彷彿這世上只剩下他們留存在冰天雪地的寒凍中。「出生在這裡，在這城堡裡，注定要面對這些事。我知道你不喜歡，坦尼珥也不快樂，我……我想保護你們，這些我來承受就可以了。」

「可是你也不快樂，我知道的，你也不快樂。」

「我還能怎麼辦？」

他想起十年前，自己仍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年，在一個夏末微涼的夜裡，坦尼珥白著一張臉來敲他的房門。前一任領主才剛咽氣，外頭那些親戚與大臣們就為了誰該攝政而吵得不可開交。坦尼珥縮著小小的身子，躲在他的床上，驟雨打著窗台，惹來一陣心驚。透著薄黯燈火發出的暈光，他看見窗外景色飄搖，隨風灑落的雨絲扭動變化，如一張張痛苦的臉。他忘不了那個夏夜，忘不了顫抖著、緊緊握住他手臂的小手，忘不了靠在一起的兩個身軀，如何傳遞著溫暖與恐懼。

忘不了當時坦尼珥曾求他講個故事。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故事，便隨手從散落在桌上的書堆中撿了一本。「更華民間傳聞」，他還記得書名，深紅色的硬皮書封，書名燙金花體字的左下角染有淡淡藍色墨跡。隨手翻至一頁，他開始念了起來。他永遠忘不了那則故事的標題，昂鐸庇亞。

「是我嗎？是因為我嗎？我在他心裡種下了根……」

「羅倫，別說了。」伊芳迪伸出手環住羅倫的胸膛，輕輕拍撫著他的背，如母親安撫被惡夢驚醒哭鬧的孩子。

他將臉埋在妻子金燦汪洋流洩的肩上。「不能這樣下去，不能永遠這樣，必須杜絕他們。」他抬起頭，一手扶著伊芳迪的臉頰。「若可能對你父親不利，你介意嗎？」

「做你想做的事，羅倫。」

他不想。他想對著妻子喊出來，不是只有坦尼珥想離開。但他總覺得自己一旦出現這念頭，就是背棄。羅倫頹喪地拉扯自己的頭髮，喃喃唸著：「你為什麼有這個勇氣？席安。」

「你說什麼？」

「沒。」羅倫甩甩頭，正色看著伊芳迪。「伊芳，以後這種事別悶在心底，交給我去應付，好嗎？」

「你要拿他們怎麼辦？」

「我會找時間回應，但是伊芳，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我不會背棄坦尼珥，絕對不會。所以，我會想辦法對付你父親、賈妮絲跟葛羅紅家族那一批人。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懂。」看出了他的堅決，伊芳迪眼睫垂下，遮住黯然神色。「可是你……願意嗎？」

「我無所謂願意不願意，我只有該做和不該做，就算再怎麼無奈。」他深吸一口氣，「這些事情都還算好辦，坦尼珥是最難應付的。」

「不管怎麼說，坦尼珥都已經是個大人了，他有權利決定自己的人生。」伊芳迪低聲說。

「但他是個領主，他有責任。」

「他或許從不覺得自己有責任。」

羅倫剎時愣住，垂眼看著伊芳迪。金光流轉的紫藍眼瞳內，有種他從未見過的情緒。「或許你說得對，但是……」他皺眉搖頭，「總之，這件事情尚未有定論前，別說出去，我不想再引起騷動了。」

「我知道。」

「伊芳，對不起。」

「不要道歉，好嗎？我是你妻子呀，理應跟你一同承受痛苦跟快樂，不要道歉。」她輕聲說，兩手附在羅倫的臉頰上，手指輕輕撫著眼角垂下的細紋。她知道丈夫已決定要清除對坦尼珥不利的所有政敵，每當他有什麼決定時，總是有種緊緊咬牙忍耐著什麼的神情出現，即使這樣讓他看來蒼老、僵硬、嚴厲，但她仍能認得羅倫眼底的溫柔。

羅倫擁住妻子，嬌小的她反倒成了他的依靠。他看向廳堂角落，那扇看來像牆邊裝飾的棕黑色木門。他錯了嗎？十年前的回憶如漲起的浪潮，沖刷著他漫無邊際的意識。他記得當他說完故事時，那孩子亮起來的神情。

那城市真的存在嗎？羅倫。

他不知道。就算奧帕看見了，他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