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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鐸庇亞 第二章(4)
2006/06/13 20:20:15瀏覽115|回應0|推薦0

「別怕,只是黑了點而已,召喚點光來就好了。」席安拍拍男孩的頭,接著嘴裡喃喃唸出幾聲咒詞。黑暗中,最深沈的一點開始旋轉,速度越來越快,將深濃的顏色不斷吸入纏繞,極深黑的一點卻生出微微的亮光,亮度逐漸擴展、延伸,迸發出渾圓的光球,刺目光芒如絲線射入他們的眼裡,也照亮四周。待眼睛適應光亮後,姆特睜大眼看著飄浮在空中的光球,席安看出他眼裡蠢蠢欲動的好奇念頭。

「姆特,走吧,我們得快點,現在沒空讓你玩。」

男孩微微嘟起嘴,低下頭,乖乖跟隨席安的腳步。地道的寬度及高度比先前內牆裡的長廊要大上許多,潮濕、陰暗,散發腐臭氣息,在曲折空道內迴轉流傳的風陰冷,石壁上滿是深青色苔蘚,地面散佈大小不等的水漬,在燈光映照下,潮濕石塊發出黏滑的光。

「姆特,你爸爸他們,是不是有祈安山城的地圖?」

「你怎麼知道?」

「他們知道城牆底下有地道,可見得已經對祈安山城有深入的認識,不然也不敢在這種時候來救你們。」

「爸爸他們不知道怎麼樣了。」男孩低聲說,小臉垂下。

「如果他們跑得夠快,就不會被抓了。但是越往城裡頭走,越是危險。」

「那該怎麼辦?」姆特焦急地說,吸吸鼻子,眼眸一陣刺熱,但是他強忍著。

「得先找到人。」席安悄聲嘆息。她很想安慰這孩子,但卻一點把握也沒有,她如何能控制那些黑旗軍要往哪裡走?但為了找人,她只好先冒險往外牆走,或許可能碰到竄逃的黑旗軍,也或許會遇到搜尋的馬那諾士兵。

席安不知道對自己而言,哪一樣比較好。

「席安,爸爸他們會躲起來,他們躲起來很厲害,所以一定不會有事的。」姆特彷彿在確認什麼,一字一句用力說:「我們本來拿到地圖就要走了,可是卻被發現了,我跟爸爸分散了,結果就……」

原來這些黑旗軍是來偷祈安山城地圖的,不知道雇主是誰。席安不禁在心裡忖度著。

「我爸爸很厲害,他是射箭比賽第三名,火槍第一名,剛剛一定是爸爸救我的,只有他可以站這麼遠還能射斷繩子。」姆特小聲地叼敘:「爸爸一定會來救我,一定會來救我……」

「噓,別說話。」席安猝然停下腳步,急急拉著姆特靠在牆邊。

「什麼?」

席安舉起手指貼在自己唇上,再度示意姆特噤聲。姆特不敢再有其餘動作,學著席安背部緊貼石牆,緊緊拉著她,感覺她的手掌如同自己的一般冰冷。席安聽到腳步與呼氣聲,透過重重石牆傳來,輕微若草叢中的蟲鳴。她估算自己已經走近南面的外牆,這腳步聲不知是屬於哪一方人馬。席安低聲念咒,燈火隨即消滅,雙眼落入黑暗。她悄悄掀動嘴唇,讓思緒融入層層疊疊的黑暗裡,穿越凝重的夜色團塊,往前奔馳。

她看見幾個影子搖搖晃晃地走著。他們腳步輕快,但顯得猶豫,似乎是一邊走一邊確認道路。火光陰暗遙遠,她看不清這些人的面目,視線彷如被重重黑霧繚繞,微弱的光浮動,人影閃爍。席安迅即抽回思緒,拉著姆特來到一個轉角處,躲藏在後頭。身體貼著冰冷的牆,背後火辣的疼痛復甦,席安粗淺地喘息,額上冷汗涔涔。席安感覺手被緊緊一握,低下頭,看見姆特擔憂的眼神。

「沒問題,我還可以。」她悄聲說。

姆特只是更用力握住席安的手,看著她抬起另一隻握著短刀的手臂,擺在胸前。腳步聲接近,數人交雜的步伐錯落,遠遠地望見燈火的光暈如張淡薄的網,包圍住移動的人影,排除黑暗。席安壓抑急促心跳,舉起手中短刀,驀地突然感覺身後轟熱張力來襲,全身直覺亂竄,席安瞬間回頭,看見一個影子在黑暗中無限擴大。姆特發出短促的尖叫,接著一股強大的力道將姆特從席安身邊扯離,她張嘴吸氣想發聲,卻見影子裡伸出一隻手臂欲襲向她的臉。

席安機警地向後一跳,握持短刀的手一揮,手臂退開,又逼近。席安口念咒詞,隨著最後一個音的起落,一道白色霧氣從她的口中射出,擴散成柱狀,如箭般快速襲向面前的人。接著發出「碰」地一聲,白色霧氣迸發、消散、融入黑暗,傳來一聲哀嚎。

「姆特?」席安輕喊。

她聽見男孩微弱的尖叫,同時甬道深處傳來更多的腳步聲。席安已無法分辨腳步聲到底是來自哪一個方向,她趕緊抓起倒在地上的姆特,兩人繞過原先躲藏的轉角,拚命奔馳。她知道剛才的人是馬那諾士兵,看來他們已經搜過外牆,逐漸進入內牆。她得往回頭走,席安想,看來他們沒時間去找其餘的黑旗軍了。

他們聽到背後緊追的腳步聲,因空洞的迴響而顯得忽遠又忽近,席安不敢稍停腳步,但姆特似乎有點趕不上,她像是拖拉著什麼物體一般拚命奔跑。

「等一下。」

席安聽見身後似乎傳來喘著氣的嗓音,姆特發出一聲叫喊,扯著席安的手臂緩下速度。「席安,席安。」

席安不理會,拖著姆特繼續走。不能停下來,是她腦裡唯一的念頭,思慮的縫隙已被疲憊和痛楚所塞滿,席安只能理解一個字的意義,逃亡。她抓緊姆特想向前,姆特卻後傾著身子拚命想拉住她,一邊大叫她的名字。突然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席安整個人跳起來,反射性地回身揮舞手中短刀,那人往後跳,卻又試圖伸出手抓她,席安身子一側躲過,將短刀刺向那人的手臂,刀尖劃過衣料發出刺耳的撕裂聲。那人毫不退縮,身形動作俐落而輕快,似乎總是能預測席安的下一步舉動,她往哪躲,就往哪裡逼近。席安一急,開口欲念咒詞,卻突然雙腿被什麼東西撞了下,差點站不穩。

「席安,不要,不要,是我爸爸!」姆特大叫。

席安愣住,未唸完的咒詞收回,落入她體內無邊的空洞裡,擊打得她的後腦一陣暈眩,這時一隻手臂扶住她的身子。

「沒事了。」男人低微的嗓音說。

黑暗中她只看見男子高大的身形。「你是誰?」

「沃克 • 那耶托,這孩子的父親。」

「其他人呢?」

「在後頭對付馬那諾的士兵,不過應該沒問題。」

姆特見席安不再攻擊父親,便鬆開抱住席安兩腿的手,投向沃克的懷抱,一直故作堅強的小臉終於崩潰。「爸爸,爸爸!」

「好了,沒事了,你找到我了。」沃克柔聲說,嗓音裡滿是寵溺,伸手拍拍男孩的頭。

席安往後退,直到背碰到石牆。她覺得全身虛脫,手腳像快要鬆散一般,指尖末端微微顫抖,背後的傷有時麻木有時疼痛,她顧不了那麼多,背靠著牆滑坐在地上。不久聽見雜遢的腳步聲接近,席安額頭抵著膝蓋,沒理會那些腳步、喘息與光亮。

男人的談話聲音交雜飛越,雖然已盡量壓低音量,話語的回音仍在空洞的地道內迴盪,遙遠模糊。過了不久,有隻手推推她的肩膀,席安身體抖動了下,沒有反應。

「你還可以走嗎?」沃克說。

「應該可以。」席安緩慢抬起頭,脖頸筋骨酸痛,轉眼避開火光,眼底的痛讓眼角滲出淚水。

「你是本來要跟我們一起行刑的那個女人。」有個男人這樣說。

眼睛適應光線後,席安看見他們一行有十數個人,大約有六、七人跟她一樣穿死囚的白袍,其餘幾個都穿輕便的暗色獵裝,裝備齊全。他們的身高、體型、容貌各有不同,但眼睛裡卻刻蝕著一模一樣的痕跡,如風一遍一遍劃過堅硬石頭的紋路。沈默的戰士們。席安一手扶著石牆,緩緩站起身,全身每一吋肌膚,每一個骨頭關節都在叫囂,她咬牙挺直上半身。

「馬那諾士兵漸漸從外牆包圍進來,再過不久就會發現那幾個士兵的屍體,我們得快點走。」膚色很黑,一張臉大半都被深棕色鬍子遮住的男人說。而從其餘幾個人不說一句話即點頭表示跟從的樣子看來,這男人似乎是這一個群體中的領導者。

一個穿深綠色獵裝的矮小男子低頭,就著火把看手中一份羊皮紙,一雙大眼骨轆轆溜轉。「我想應該往那裡走,隊長。」他說著一手指向前方岔路的右邊。

「不能走那裡。」席安說。

此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將眼光集中在她的身上。席安將雙眼調向前方洞穴深處的空無,極力忽視那些人詭譎的視線。

「你怎麼知道不能走那裡。」被稱為隊長的男人說。

「那條路是往內牆。」

「所以,你怎麼知道?」隊長重複問一次,語調極其溫和,不見任何不耐,如石剛毅的臉頰線條緊繃著。

「不是只有你們看過地圖。」席安簡短地說:「現在這個時候不應該往內牆走,他們搜完外牆接下來就是搜內牆。」

「那你說該怎麼辦。」瘦得臉頰凹陷泛黃的男人雙手交握在胸前,看著席安。

「走左邊那條。」

瘦小男子隨即搖頭,濕潤雙唇噘起,發出輕微嘖嘖聲。「那可不行,小姐,那一條路是通往城內的。你要我們自投羅網嗎?」

「反正他們總會從城外搜到城內,我們只是早一步到那裡去而已。」

「到城內以後呢?你就可以把我們交給馬那諾的領主了嗎?」

「席安。」姆特小聲叫喚,身子緊靠著父親的大腿,一雙眼緊張地看著席安,彷彿不想相信席安意圖出賣他們。

席安低下頭,避開那些男人質疑的目光、姆特帶著淚的懇求,一手遮住眼睛。「我把你們交給他做什麼?他決計是要殺我的,跟你們沒有關係。就算把你們交出去,也抵不了我的死罪。」

「你有什麼策略嗎?席安,到城內以後。」沃克輕聲說,一邊拍拍兒子的頭以示安慰。

「城內有一條通道,可以到西邊城牆外紅森林的邊緣。」

「哪有這種東西?」拿著地圖的瘦小男子怪叫起來:「我什麼也沒看到。」

「你當然不會看到,」席安很快地說:「地圖不完整。」

「你怎麼知道有這條通道?」隊長再度說,目光看向席安,堅定不動,語調不帶任何質疑,只是一個問題。

「我是他們的人,馬那諾每一座城堡的秘密通道我都知道。」席安吸口氣說:「這條通道位於城堡的中心點,沒有什麼人知道,因為這條通道整年不開放,除了春秋兩季的祭典。」

「祭典?」

「西邊的紅森林邊緣,有座太陽神廟。每年祭典的時候,城主跟神廟祭官會走這一條通道直達神廟前,舉行典禮。知道的、利用的人不多,所以通常不會畫在地圖上。」

「你相信她嗎?」臉頰凹陷的男子看向沃克,一臉不置可否,後者也沒有回應。

「這地圖上沒畫,不過我倒是聽說過有別的城堡也有類似的密道。一方面是方便,一方面聽說也可以用來逃難。」拿地圖的瘦小男子點頭。

「隊長?」眾人看向黑膚大鬍子男人。男人的臉幾乎沒有變動,只有火光閃爍在他臉上投下的陰影舞動,牽扯眉眼線條。

?u我們走投無路了。」隊長簡短地說。

聽來很喪氣的一句話,但其餘人卻好像沒什麼反應,隊長的話只是重述他們早已知道的結果。席安完全沒在這群人的身上感覺到任何不安與恐懼,就連那幾個原本要上絞刑台的人也是,群體散發出一種堅固牢不可破的意志,他們相信著什麼。

「所以,要照她的話做?」臉頰凹陷的男子懶洋洋地舉起手,放在腰間的劍柄上,一眼瞄向席安,帶點譏諷。

「贊成。」沃克說,接著低下頭,看拉著他褲管的兒子。「姆特也一票。」

「為什麼?該不會又是因為你他媽的直覺吧?」

「對呀,你怎麼知道?」沃克笑得瞇起眼。

「你又來了。」臉頰凹陷的男子攤攤手。

「唉呀,沃克哪一回直覺不准的。」

「既然沃克贊成,那我也贊成吧。」

表示贊成者已超過一半,其餘悶不吭聲的人不發表意見,但也沒表示反對。席安看向隊長,直覺知道這個男人的動向是關鍵。大鬍子底下的臉不現任何情緒,瞳孔深處淡遠的火光在思慮翻轉著。席安雙眼看著隊長,腳步悄悄往側邊移。他們在這裡討論得似乎太久了一點,席安不禁擔心追兵將至。而且,要是他們在廣場上找不到她的蹤跡,就會把另一個人也派出來。「如果你們不想走,我可以自己……」

「沃克,」臉頰凹陷的男子說:「你真的認為她不會耍花招?」

「我的意見是,第一,她救了姆特;會幫助小孩子的人應該都不是壞人。第二,如果她真要耍什麼花招,這方法會不會太迂迴了?」

「有什麼差別呢?」一個穿著死囚白袍,蹲在地上的男子忽然開口:「反正都是走投無路,到哪裡都一樣。我倒是很想看看城堡中心的地道是什麼樣子,也想知道那裡是不是真的有一條密道。」

隊長鬍子底下的唇彎起,冒出一個短促,有點可怕的微笑。「就等你這一句話,法藍。

「出發了,能走的幫不能走的。」他稍微提高音量,下達堅定的指令,接著轉頭看席安。「那就由你帶路了。」

席安嚥了口口水,不自覺地點頭。「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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