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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7/27 19:19:06瀏覽234|回應0|推薦2 | |
「你是法師,不管如何都是一樣的結果。你來到這裡求的不就是這個?你還能作什麼?」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來這裡是因為…… 「我們拋棄一切,才能擁有力量,我們不要就這樣結束,這應該是屬於我們的時代,不是他們,不是那些只要有槍砲就滿足了的凡夫俗子。」 紅狐飽經風霜的藍眼在她眼前飄移。我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不相信時,符文只是符文。 「在這裡,我們可以再度完整。總有一天可以想出辦法的,我們會重返過去光榮的時代。」 她哭泣著,強迫自己不斷地吞下酒液,同時感覺胃部一陣沈甸甸的疼痛,不斷在翻攪作亂著。每一次的痛苦都讓她的身體更緊縮、更寒冷,她感覺喉頭鼻腔緊窒、無法呼吸,兩眼間腫脹、疼痛。反胃感再度湧上。 「孩子,你懂嗎?」特倫頓已不再灌她酒,他彎下身,愛憐地撫摸席安汗濕的額頭。「我們必須要堅強,像你一樣,逃離過去,追尋屬於我們的時代。」 「我不是……我只是想要……」 「想要什麼?」 「想要找回我失去的東西……」 「你想要的東西就在這裡,不是嗎?」 「不是不是不是……」她拚命搖頭,彎身抱住自己的胸腹。虛假的快樂如一簇微小蒼白的火苗,在她體內升起,卻又隨即為警戒的意識所撲滅,只剩下空洞與痛楚,那痛勝過所有偽造的歡愉記憶,化為腐臭的毒藥。席安抑制不了生理的衝擊,彎身張嘴將剛才被強灌下去的酒液盡數吐出。她不停地嘔著,將毒藥吐出,也一同洗去她體內見不得光的醜惡。 「唉唉,可惜呀……」 她用力嘔出穿腸毒藥,也排出禁錮的迷障,即使嘔得鼻涕眼淚滿面,頭昏腦脹,內心底的思路卻是越發清晰,那在短短日子裡就被遺忘的記憶,全數爆發湧出,反身襲擊向她。她感覺自己被淹沒在洶湧巨浪裡,滿嘴是苦澀的海味,記憶的殘片漂浮在碎浪翻湧的海洋,她一一拾回、吞嚥,卻不免落淚。 「很痛苦吧?找回那一切,很痛苦,不是嗎?」 ?S倫頓的聲音悠悠飄來。她四肢著地跪在地上,渾濁的棕色酒液橫流於光潔白石,她抬眼望向眼前老人,他如天神般巨大威猛,頭似乎都要頂住大廳的天花板。 「想起來是痛苦的。所以我們只有當下,無盡重複的當下。這就是我們的永恆。」 「你們已經是死人,這樣有什麼意義?」 「我們只是在尋找一個方法,在這裡,我們可以靜靜地想,保存著法術力量,想出辦法來。」 他的眼神迷濛,穿越遠方。當記憶與知識全都回籠時,席安突然明瞭了,逐漸減弱的法術力量、交換、沒有盡頭的道路。「因為你們……我們,永遠也離不開這裡,不,應該說,永遠也離不開這個世界。」 她搖搖晃晃站起身,淚眼迸發,吞嚥一嘴的苦和痛。「他們有應當該去的地方,但是我們沒有,因為我們……我們已經把那東西交換掉了,藉由一個可怕的誓言,永遠的詛咒。」 特倫頓雙眼顫動,以一種近乎執迷的目光盯著席安,彷彿今日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奇異的生物。他變得矮小、瘦弱、退縮。「我們會找到方法的,」他柔聲說:「我們會找到方法的。」 「沒有其他方法了,你不懂嗎?」席安大叫,一手遮臉抹淚,又逼近特倫頓。「誓言的力量,一旦放出就沒辦法再收回。你們曾經想過嗎?你們在交換的時候,還有在教你們的徒子徒孫交換的時候,你們有想過嗎?」 「所以我們在補救、在想辦法。」他目光一暗,少了穿透晶亮的意志,多了抹期待的溫情。「等你加入我們,這樣就完整了。最後一個人加入,畫成完整的圓。就等你了,席安,你總有一天會過來。」 老人伸張雙手,踏著踉蹌碎步走向她。「你可以不用再孤獨了。」 不用再孤獨。這每一個字的組成、言說出來的抑揚腔調,隱隱含著力量。全是你的同類,在這裡,你不會孤獨。尋求認同的絕望幾乎淹沒了她,誰能抗拒?她見特倫頓透著慈藹的面目,多麼想伸出手,與他們融合為一,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時間不重要,你是誰不重要。我們是同類,我們在一起。特倫頓背後的陽光聖潔而永恆,如一把燃燒巨輪滾落天際,靜靜躺在山谷間,揮發永不歇止的餘光。只要日不落,就是永恆,就有希望。她幾乎這樣相信了。 「席安!」 不知從哪裡傳來的一聲呼喊撕裂了席安的意志,一回過神,刺目陽光盛滿眼睛,她泫然落淚,卻見與陽光背對的特倫頓陰暗的臉,布滿陰狠腐朽的肅殺之氣。他一張口,一串流利的咒文飛出,在空中化形為錯綜連結的閃電,與空氣摩擦著爆裂聲響,飛擊向她。席安一個反射也口出咒文,正好擋下攻擊,她感覺到一陣衝擊電光,如茫茫霧氣飛散,強勁的風讓她不禁後退數步。她聽到特倫頓的聲音再度響起;必須比他還要快,是席安的第一個念頭,她口誦簡短咒文,飛出透明的箭矢,這是簡單且殺傷力不大的攻擊咒文,但卻足以打斷特倫頓念咒的速度跟完成度。果不其然特倫頓稍有停頓,未完成的咒文凝滯碎裂,他側身,並以簡單的防禦咒避開席安的攻擊,同時席安趁機拉出記憶中攻擊力更強大的咒文,而對方也不遑多讓。 一時之間,兩人念咒的聲響與雙手舞動比劃著的符文在空中交織、碰撞,每一次的攻擊與防禦串連著閃爍強光與旋風,她從沒有過這種經驗,這種感覺,好似身處於暴風中心,意圖指揮不斷增強的風速與閃電,卻又恐懼著自己或許會被捲入,磨碎殆盡。她是可以如此強大,但面對像特倫頓這樣的對手,卻又是如此渺小;黑衣在霧氣與閃電中鼓動,兩手各在空中畫下不同的符文,成形、連結、啟動,他的咒文是粗嘎醜惡的嘶嘶喘息,無韻的聲調充滿怨氣,他表演著席安從未見過的攻擊法術,身子在空中旋轉,雙手舞動如飛翅,空氣、水、火、土壤,全聽憑他的命令化為一個又一個致命的武器。 席安明顯感覺到自己的乏力,她的速度不及特倫頓,只能防禦、在對方喘息間發出微小的攻擊,最後卻是一退再退。特倫頓手中的符文發光,串連出一道閃電,擊向密佈她周遭的烏雲,席安隨即感覺頭皮一陣戰慄,每根頭髮都豎立起來,她一抬頭,見烏雲中閃電如脈流般朝她奔來,她側身一跳,閃電正好落在她身後,擊打得地板翻裂,數塊巨大石板飛散開,爆炸的衝擊力道拍擊她的背,席安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飛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上。 她狼狽地抓著衣裙試圖站起來。特倫頓不會因為這樣就暫緩攻擊,他一定會持續下去,直到確定她再也動不了,無力反抗,直到她死為止。席安忍耐著疼痛往反方向跑,殘破的大廳堆滿碎石障礙物,而那扇門像是永遠也到不了般遙遠。她聽見身後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拚命吸氣,引得一陣狂風嘶鳴,那聲音讓她的耳朵都震得疼痛,席安雙手摀住耳朵,喃喃念咒,但她完全聽不見自己的聲音。突地,那風聲靜止了,她沒有意會到,只是拚命地跑,直到再度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咬牙切齒的嘶吼。席安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回過頭,特倫頓浮在空中,雙手張開,抓著巨大的灰色風塊,旋風在他的控制下繞旋著、怒吼著,特倫頓的手小心翼翼地轉移角度,精準而纖細,在他手指間型塑的風塊,隨意拉扯揉捏,宛如一座需要細心呵護的藝術品。 躲不了了。看見特倫頓推開風塊時,席安想。她雙眼緊盯著全速朝她衝來的風塊,巨大的力量翻滾,牽扯周遭所有事物,地板的白色石子翻起、被扯得碎裂,那張長桌子也飛起,在空中旋轉,接著被攔腰折成數段。每走一步,風塊的顏色就越深重,以看似緩慢實則飛馳的速度接近。席安覺得腳步輕浮,全身似乎都要隨著這暴風飛起來。她知道來不及,但是她不想放棄。流利的咒文從席安口中緩緩脫出,她忽視眼前危機,一個字一個字專心地念,將所有意念注入文字中,是命令,也是請求、呼喊,一簇簇小火花點亮。接著咒文改變,如湍流唱著急切的歌,她的手在空中畫符文,手指一點,晶亮的文字飛出,與火焰撞擊、飛出星點火花。很快就燃燒起來,被暴風席捲的易燃物質宛如連結著一條火紅色繩索,在一團烏黑中燃起光與熱。少了輔助流動的空氣,風塊逐漸減弱、速度也慢了下來。席安隱約聽見特倫頓的怒吼。 她退後幾步,看著燃燒的暴風襲來。她如何能跟特倫頓這樣的大法師對抗?席安嘴角撇下苦澀的笑,咒文傾洩而出,隨著她雙手的舞動,一道薄亮銀灰織網在面前展開,鋪蓋住她的身體。下一瞬,她感覺到強烈的撞擊。 如果死了不會這麼痛吧?她閉上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正面臨什麼樣的景況,只感覺身體在不斷地翻轉、撞擊,好似被巨人的手抓著用力拉扯、倒轉,她本能地弓著身軀抱住頭,爆裂聲震耳欲聾,空氣中浮滿震盪波動,她無助地隨著每一回震動而翻滾,頭昏腦脹地,緊閉的眼前滿是刺目飛炫的光,胸腹間漲溢擴散的餘波。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停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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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