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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生活 第九章(1)
2006/05/28 14:58:06瀏覽315|回應0|推薦0

第九章

她瞪著拿在手中的東西,彷彿與它之間有著什麼樣的深仇大恨,眼裡流露出的,卻是不可置信的情緒。目光來回地在左右手上握著的物體,似乎是在做最後的確認。

右手抓著的,是一個食指般長的小棒子,左手抓著的,則是一個巴掌大小的盒子。許華蒨對照著右手棒子上的痕跡,與左手紙盒上的圖示,出現兩條記號。那圖示旁清清楚楚地標示著「懷孕」兩字。

忽然間,許華蒨有一種周遭一切都在她的眼前崩潰的感覺。世界碎成一片一片,像玻璃一樣晶瑩剔透,在她眼前散開來,擊中了自己的身體。她也變得粉碎了,與這些殘片一起被捲入黑洞般巨大的空虛裡。她不知道自己對著手中的驗孕棒發呆了多久,只是就這樣看著,坐在馬桶蓋上,刺鼻的尿味充滿狹小的浴室。這不會是真的吧?許華蒨在心中對自己吶喊。這不會是真的,這只是在開玩笑的吧?

因為有將近兩個月月經都沒有來了,讓許華蒨不禁有些擔心。她雖然都有照楊安妮她們說的方法算排卵日,也會要求余政謙帶保險套,但是當月經遲來時,還是不免擔心。尤其是遲來了兩個月,心底的不安感逐漸擴大,一想到可能會懷孕,許華蒨就難過得坐立不安。

平常聽同學閒聊時知道,屈臣氏有賣驗孕棒,於是許華蒨下課時一個人匆忙跑到學校附近的屈臣氏。為了避免尷尬,許華蒨還拿了一堆頭痛藥、隱形眼鏡用生理食鹽水、餅乾等東西,與驗孕棒一起拿到櫃臺去付錢,希望這樣可以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幫家人買各樣東西的女學生。不過櫃臺的歐巴桑沒有多看她一眼,只是面無表情地將產品一一刷過條碼機。付完帳,許華蒨已感覺到臉上紅潮漫漫,一把抓走找回的零錢,低著頭快步離開。

原本是想回家之後馬上試的,但很意外地,晚上王欣儀竟沒有加班,提早回來。有王欣儀在,許華蒨就不敢有動作,因此一直忍耐到第二天早上。

雖然是星期六,理應不用上班上課,但一大早王欣儀臨時接到上司的電話,似乎是出了什麼事情,需要她去公司坐鎮處理。雖然對王欣儀有點抱歉,但對此許華蒨倒是鬆了一口氣。不過,此時坐在浴室中發呆的許華蒨,卻不禁有點後悔了。應該趁著王欣儀在時驗孕的,這樣會有一個人在她的身邊給她建議,或至少能夠安慰一下她目前恐慌的心情。

覺得好想哭,但卻哭不出來。剛發現自己懷孕的驚嚇漸漸退去之後,接著湧上來的,是不知所措的驚慌。她該怎麼做?在她尚平坦的腹中,現在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她的孩子。但她自己也還是個孩子呀!

許華蒨忽然想起文玲說過的話,現在才二十歲,一點也不想生孩子、結婚;而她現在卻有孩子了。許華蒨憶起去年曾經參加過一個親戚女兒的婚禮,那女孩才十七歲,新郎十九歲,化著濃妝的臉上仍透露著明顯的稚氣。新娘禮服底下,看得見漸漸突出的小腹,賓客們都在竊竊私語著。送客時許華蒨還在想,這樣真丟臉,她以後絕對絕對不要做這種事。

然而現在的她,卻似乎朝著同一條道路邁進。許華蒨抱緊雙臂,蹲在狹小浴室的地板上。該怎麼辦?離開家,即將畢業,又沒有工作的她,該怎麼辦?

腦海裡重複出現她挺著大肚子,穿著新娘禮服會見賓客的樣子,多麼令人難堪,許華蒨可以想見她的父母一定會氣得半死。他們奉公守法,謹言慎行了一輩子,卻養出一個婚前即懷孕的女兒。

這也不是她願意的。許華蒨摀著鼻子,發出一聲啜泣,迴盪在浴室裡如綿延不斷的哀鳴。許華蒨總認為,愛一個人就是要全心全意為他付出,所以當余政謙提出要求時,她也沒有拒絕。想要跟楊安妮她們一樣,享受著男友寬廣溫暖的擁抱,這樣她就不是一個人,她就不會寂寞了。

此時才猛然想起,這也是余政謙的孩子,他有權利知道這件事,也可以提供她意見。想到這裡,許華蒨急忙站起身,抹掉臉上的淚痕,匆忙走出浴室找電話。就算她的父母不理她,氣得要將她逐出家門,余政謙也會照顧她的。畢竟那是他的孩子,她可以搬到他住的地方,共組小家庭。就算沒有過去常幻想的夢幻婚禮也無所謂,只要能跟余政謙在一起,生下孩子,這樣就夠了。

許華蒨拿起電話,撥了余政謙的手機。但就像這兩個星期以來一樣,都沒有人接,再響了幾聲之後,自動轉入語音信箱。許華蒨不放棄,掛掉電話,重新又撥了幾次。心中一直念著余政謙的手機號碼,按著重播鍵,一次又一次,卻只聽見同樣的回應。

她還是決定先留言。「政謙,我是華蒨,你聽到留言快點回電話給我,我有緊急的事情要跟你說,求求你!」

滿溢胸中的,是五味雜陳的情緒。剛開始是驚慌的、恐懼的、不知所措的,到現在變得緊張,夾帶著一絲興奮。不知道余政謙聽到這個消息,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許華蒨忽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電視廣告,一對新婚夫妻下班之後一起去吃飯,吃完飯,妻子滿臉笑容地拿出一張單子給丈夫看,表示自己懷孕了。那丈夫先是張大嘴巴瞪著妻子,表情由震驚、不可置信轉為極度興奮。廣告片的最後,是丈夫快樂地在街上轉圈圈,嘴裡高喊著:「我要當爸爸了!」

他們也會是這樣嗎?余政謙會像廣告裡的男人一樣高興,而她自己也如同廣告裡的女人一樣,露出甜蜜、幸福的笑容?

過了一個小時,余政謙並沒有回電話,許華蒨開始坐立不安。他一定是很忙,一邊看著手錶的秒針飛逝,許華蒨在心裡這樣想著。數天前,余政謙終於接了她的電話,一聽到他的聲音,頓時許華蒨這幾日來的猜疑、不安都煙消雲散,余政謙還是跟以前一樣,低沈、溫和的聲音透露著濃濃的關懷。

「我當然知道你有打電話給我,可是華蒨,真的很對不起,我都沒有時間回電話。」他歉然地說。

「如果你真的很忙,可以事先告訴我呀,」一邊說著,許華蒨的眼眶不覺紅了,她趕緊拭去眼淚,免得引起一旁路人的側目:「我也不希望打擾你工作,可是,人家真的會擔心嘛!」

「我知道,我知道,」余政謙說:「可是這真的是很臨時的決定。老闆忽然要我到南部出差個幾天,我本來也想說兩、三天就可以回來了,沒想到出了一點狀況,非得在再待久一點不可。

「現在都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我想我下個星期就可以回來了,等我回來再打電話通知你。」余政謙再次道歉:「真的很對不起,華蒨,我不知道你發生了這種事。現在只能暫時請你住在你那個鄰居家,等我回來了,再去接你,好不好?」

許華蒨是安心了,但是沒有余政謙在身邊,總是會感到一股莫名的空虛。她想要跟楊安妮好好聊一聊,順便告知她余政謙的存在,但是沒有想到,因為她這一段時間以來的刻意缺席,楊安妮她們已經自動迴避她。幾個朋友相約有活動聚會,也都排除許華蒨出席的可能,對她們來說,自己大概已經不是她們那一個圈子的人了吧。

友情消散得好快,但愛情呢?她現在唯一能抓住的,也只有愛情了。不能放手,否則自己會回到原點,會變回那個孤寂的人。

余政謙依舊沒有來電,許華蒨在家裡坐不住,看看錶,已經十二點,樓上她的父母親應該已經準時開飯,這個時候出門,不會遇見出門買日常用品的母親。許華蒨拿起背包,離開王欣儀的公寓。

但是她不知道該去哪裡。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地又來到她與余政謙第一次相遇的麥當勞前。余政謙不在的這一段時間,許華蒨常常來這裡,坐在以前他慣常坐的位子上,點一杯飲料,看著窗外,直到路燈亮起,行色匆匆的路人趕著回家,她才起身離開。

兩個人正式交往之後,他們就很少來這裡了。余政謙通常會帶她去各種餐廳吃飯、逛街、看夜景,然後到賓館過夜。或許這是一般男女朋友交往的正常模式,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許華蒨總在私心裡偷偷懷念剛認識余政謙時的那一段時光;看著他憂鬱的側面,望著窗外,心裡忖度著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希望可以這樣永遠看著他。那個時候,許華蒨只是這樣在心中期盼而已,從沒想過,余政謙會回頭看她,握住她的手,帶她離開孤獨與悲傷。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許華蒨對往事的回憶,她手忙腳亂地接起手機。是余政謙!她看見螢幕上顯示的電話號碼,不禁興奮得心臟直跳。「喂,政謙嗎?」

「是我,華蒨,什麼事情這麼急?」一貫溫和的語氣,聽不出是抱怨還是關心。

「政謙,我……我有件事情,要馬上告訴你才行……」

「什麼事?」

她猶豫了一會兒,因為對於余政謙的反應是既害怕又期待。

「怎麼了?有事情就說呀,是不是你家裡又發生什麼事了?」余政謙反問道。

「沒有……沒有,我爸媽對我離家的事情還是不聞不問。」許華蒨吞了一口口水:「是……是有關於我們兩個人的事情。」

「那就快說吧,我沒什麼時間。」余政謙難得催促著,而許華蒨因為太緊張了,沒有發現他語氣裡的一絲不耐。

「政謙,我今天早上用了驗孕棒……因為……因為我兩個月沒有來了……」許華蒨吞吞吐吐地說,一邊壓低音量,不想讓店裡其他客人聽到:「結果是……我……我懷孕了。」

線路與線路之間,剎時陷入了尷尬的沈默。對許華蒨而言,這短暫的沈默,卻像是一輩子一樣長,她聽著自己猛烈的心跳,如同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你確定嗎?」余政謙終於開口。聲音裡竟沒有許華蒨所預期的興奮,反而是一股難以言喻的冷漠。

「確……確定呀,我想那個驗孕棒不會出錯,不過我還是會去婦產科再驗一次……」許華蒨感覺自己喉嚨乾燥得快要裂開了:「政謙,我知道這個消息很突然,但是沒關係,等你回來之後我們再仔細商量。反正我也快畢業了,我們可以……可以……」

余政謙忽然冷哼一聲:「華蒨,你該不會想要把孩子生下來吧?」

「咦?我……我沒有……我是說……」

「華蒨,我們還年輕,尤其是你,才剛剛要畢業,難道就想被家庭、孩子給絆住了嗎?」余政謙不疾不徐的語氣中帶有冷漠:「我不知道是誰不小心,總之,你懷孕是我們預期以外的事情,沒有預料到的事情就要趕快解決,以免夜長夢多。」

「你……政謙,你的意思是說……」許華蒨抖著雙唇,一股辛酸湧上喉頭。她心裡所想的,是在自己的認知中最糟糕的答案。

「你該不會連這一點都不知道,就跟我上床的吧,華蒨。」余政謙發出輕率的笑聲:「當然是拿掉了。相信我,華蒨,你也不會希望在這種年紀就生孩子的。」

「可是……政謙,我……我不想……」眼淚好像就快要掉下來了,許華蒨哽咽地說:「這樣不好,我會覺得……覺得好像在謀殺一個無辜的人,而且又是我們的孩子……」

「現在誰不是這樣?」余政謙顯得有點不耐煩:「總比將來孩子生了,我們卻養得辛苦,他長大了還怨我們好吧?墮胎算是一種造孽好了,那難道我們養出一個敗類,就不是造孽嗎?」

「你……你怎麼這樣說……」許華蒨已經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是吞吞吐吐地試圖辯解著什麼。

「聽不聽我說的隨便你,但你要知道當個未婚媽媽有多辛苦,還有你那對古板的父母會怎麼想?」

「那我該怎麼做?政謙,你不可以只說一句話就要我一個人去獨力去做,我什麼……什麼都不知道呀!求求你,政謙,我求你再仔細想想,不是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的,我們還是可以……可以……」

「你想結婚,生下孩子,跟我一起共組小家庭?」他說這幾句話的口氣,輕蔑得如什麼天大的玩笑:「華蒨,我什麼時候告訴你我會娶你了?你自己愛亂想那是你的事,但是請拜託不要算在我頭上。」

「政謙……」

「你自己想一想,我現在很忙,晚一點再跟你聯絡。」余政謙匆忙說完,迅速地掛上電話。

她像個傻瓜一樣,拿著已失去聯繫的手機,臉色蒼白地坐在麥當勞的塑膠椅子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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