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繼續在這個雜亂的房間裡到處翻找，希望可以找出一些足以透露年輕人行蹤的線索。說實話，他並不擔心會弄亂，因為這個房間已經夠亂了，而且那年輕人想必也不會這麼細心地發覺到有人曾經進入他的房間。翻了約二十分鐘，他終於在床上一堆衣物與棉被的夾縫中找到一本筆記本。深藍色的表皮上有一灘咖啡色漬印，內頁已稍微泛黃，可見得這筆記本已經使用很久了。翻開一看，裡面果然密密麻麻地記著許多人的名字和電話。

有些人名只是綽號而已，有些則會在後面加點註解，比如此人是從事什麼行業，或是幾點打電話過去才會有人接等訊息。他仔細翻看著，從頭到尾，才在最後一張空白頁的角落裡知道這個年輕人的名字。余政謙，聽起來像個大人物一樣。接著他從裡面挑出幾個可能是最近添上去的名字，認為這樣或許比較可能掌握年輕人的行蹤。

並沒有考慮太多，他直接就使用年輕人房中的電話。他選擇的第一個人叫做「古正越」，聽起來蠻氣派的名字，上面並沒有標註什麼注意事項，所以他直接撥了這隻手機號碼。

鈴聲響了五聲，對方終於接起電話。「喂？」是有點沙啞的男聲。

「請問是古正越先生嗎？」他把音調提高，用一種近來自己都不太熟悉的禮貌語氣說。

「是，你哪位？」

「你認識余政謙先生吧，」他說：「請問你知不知道該怎麼聯絡他？」

「余政謙？怎麼，那小子是惹了什麼麻煩？」對方的語氣聽來有些嘲諷。

「不是的，我是他的房東，因為他這幾天都沒有回來，我找不到人收房租，所以才……」他早就想好應對措施，以收房租為藉口，這樣應該不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幹嘛，他又到處欠人家錢呀。」

「到處欠錢？」

「我告訴你，余政謙已經失蹤好幾天了，不用說你想找他，我也在找，他欠了我十萬元，當初說好三個月後要還清的，現在都不知道過多久了，卻連一個子兒都沒見到。」這個叫做古正越的人啐了一聲：「最近人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大概是因為債主太多了吧。

「喂，要是你找到他，別忘了通知我一聲呀！」掛掉電話前，他還叮嚀一句。

或許就像這個人說的，債主太多了，所以那年輕人才躲起來的吧。他放下電話，心裡質疑著該不該撥下一通，但忽然湧起的一股使命感卻驅使他拿起筆記本，挑選下一個目標。

「喂？」這次電話才響兩聲就接起來，不過卻夾雜著吵鬧的聲音。

「請問是林清吉先生嗎？」他說。

「是，你是……」話說到一半，這個林清吉好像又將電話拿開，跟在一旁的人說了些什麼。

「喂喂？」他連喊幾聲，直到確定對方已經聽到了才說：「請問你認識余政謙先生嗎？」

「認識呀，」對方很爽快地承認：「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是他的房東，因為這幾天他都沒有回來，我找不到人收房租，所以想問問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他將剛才的說詞再複述一遍。

「喔……」林清吉或許說了些什麼，但是背後雜音太多，聽得不是很清楚：「……我也不知道，他最近好像在跑路……」

「跑路？」

「我是聽說他好像惹上了什麼麻煩，所以躲起來了，至於是什麼麻煩，我也不知道……」

「那你有其他聯絡他的方法嗎？或是認不認識可能知道他在什麼地方的朋友？」

「我不知道……」林清吉忽然又離開話筒，大呼小叫地向旁邊的人說了些什麼。焦急地等待之後，終於又在一片嘈雜中聽到聲音：「不好意思，我現在有急事，要掛電話了。」

「等一下，你還沒有說……」他對著話筒大叫，但對方依然無情地切斷聯繫，話筒另一端由紛亂的聲響忽然轉為單一的寂靜。

真是受不了，他放下話筒，感覺額上的汗水濕淋淋地落下。現在才明白自己想得太天真了，這種土法煉鋼的調查方法，還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來的。才打兩通電話，就遇到這麼多的挫折，真不知道接下來還得花多久時間才能探詢到一點點的情報。

下一個電話，響了十聲，就在他打算放棄時，「喀擦」一聲，一個有點慵懶的語調傳來：「喂？」

「嗯，那個……請問是吳安群先生嗎？」他嚇了一跳，語氣變得有點慌亂。

「我是呀，你是 . ……」

「請問你認識余政謙先生嗎？我是他的房東，我是想要請問一下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最近要找他的人還真多……」吳安群小聲地嘆了一口氣：「你說你是他房東？要找他做什麼？」

「我要找他收房租，可是他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

「喔，是這樣呀，」吳安群以一副了然於胸的口氣說：「老實說，我是聽說他最近好像惹上了什麼麻煩，但是我也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是嗎？那你知不知道有什麼人會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呢？」他繼續追問著。

「這個……」對方似乎考慮了一下：「你去找一個叫阿宗的好了。」

「阿宗？他會知道嗎？這個阿宗全名叫什麼？」

「我不知道，大家都叫他阿宗，我沒他的電話，不過他跟政謙是死黨，應該會知道吧。」

總算有個線索了。掛掉這通電話後，他坐在柔軟的床鋪上，將筆記本從頭翻到尾，卻沒有看到一個叫阿宗，或是名字裡有宗、忠字的人。那個叫吳安群的人說，阿宗是余政謙的死黨，所以很可能他並沒有把好朋友的名字放在筆記本裡，因為對方的電話號碼已經熟記在腦海了。

他有些沮喪地放下筆記本，雙手不自覺地抓著已然漸漸稀少的頭髮。又卡住了，他知道自己不該放棄，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女孩，要讓她知道這個年輕人的真面目，在受到更多的傷害之前。正猶豫著不知該選擇哪一個新目標時，電話忽然響起來，就在他的腳邊，像火山噴發一樣轟隆隆地響著。他下意識地想要接起來，卻在下一刻忽然想起，這不是自己的房間。

電話在響了七聲之後，忽然發出「喀」地一聲，接著傳出錄音帶捲帶般的聲音。「我是余政謙，現在不方便接聽電話，請在嗶聲之後留下您的大名與聯絡方式，我會進早回電話給您，謝謝。」

原來他有電話答錄機，他看著電話上閃爍的紅燈，心裡暗罵自己真是一個白癡。

嗶聲之後，話筒另一端傳來焦急的聲音：「政謙，我是小飛，你不在嗎？我打你的手機不通，也找不到阿宗，所以就打來這裡試試看……總之我聽說有個姓黃的在找你，他說他是曉茹的哥哥，對你搞大他妹妹的肚子又避不見面的事情很火大。

「聽說他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查到你的住址，揚言要去找你算帳了。政謙，聽到留言的話跟我聯絡，大家都很擔心你，就這樣了。」

對方簡短又急促地說完，很快就掛掉電話。雖然短，但卻每個重點都說到了。看來這個年輕人真的有麻煩，大概是因為被前女友的哥哥追著跑，所以躲起來了。這麼亂的男女關係，遲早會惹上麻煩。

忽然念頭一轉，這個叫做小飛的傢伙，應該也知道如何跟阿宗聯絡吧，否則他不會說「找不到阿宗」這句話。他興奮地再度翻開筆記，仔細地瀏覽過，果然找到了一個叫何一飛的名字。他看著腳邊電話不斷閃爍著的紅燈，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