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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5/08 14:53:46瀏覽164|回應0|推薦0 | |
「華蒨,你是怎麼了,今天好像特別高興。」楊安妮一如往常又遲到了,她悄悄溜到許華蒨身邊的座位上。 「沒什麼啦,我下課再告訴你。」嘴裡這樣說,許華蒨笑得眼睛都彎成一條細縫。 「你爸住院?」楊安妮聽她說了事件的始末,不禁驚異地看著她:「你怎麼還這麼高興?華蒨,你是不是有問題呀?」 「唉呀,只是小問題啦,沒有什麼生命危險,需要時間靜養而已。」許華蒨解釋道:「我會這麼高興,是因為這幾天我媽都會在醫院照顧我爸,所以現在家裡就剩我一個人囉!」 「原來,你是在高興這個呀,」楊安妮大笑:「這麼說,你現在是『自由之身』了?」 「那當然,最近有什麼活動,記得要找我喔,安妮。」 因為平常父母管教嚴格,還有門禁,許華蒨通常都沒辦法跟同學一起出去玩,久而久之,他們知道了許華蒨的情況,也就不找她了。從以前就是這樣,曾經跟許華蒨很要好的朋友多半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慢慢疏離,因為沒有辦法玩在一起,漸漸地竟變得連朋友都做不成。這種被排除在外的孤寂感,漸漸累積在她的心中,侵蝕她的意識,雖然渴望,卻觸摸不到。許華蒨覺得自己跟朋友之間,像是隔著一層透明的膜。他們存在同一個空間裡,呼吸著同樣的空氣,看得見彼此,但伸出手卻只摸到一層軟軟的牆壁,隔在她與外面的世界之間。 為什麼會這樣?許華蒨直覺地怪罪父母,是他們將她隔在另一個世界,一個古老、陳舊的世界。但她不想像他們一樣,她只想打破這張膜,她想像其他人一樣,在燦爛的陽光下揮霍青春。 沒了父母的束縛,許華蒨開始跟一夥朋友廝混。她跟著同學騎車出去夜遊,翹補習班的課去 KTV 唱歌,花一筆不小的錢買了自己一直很想要的一只手鐲,和楊安妮在 PUB 混到半夜等等;以前不能做、不准做的事情全都做了。這兩個星期以來,她甚至只到醫院去探望父親一次。 她沒有感覺到太多罪惡感,只有在唯一一次到醫院去探視父親時,母親用飄渺的口吻問她前天晚上的行蹤。「我晚上八點多的時候打電話回去,結果都沒有人接,你是在做什麼?」 許華蒨再度別開眼睛:「我……我也不知道,我想我那個時候大概在房間裡講電話吧。」 母親沒有再追問,她稍微鬆了一口氣。許華蒨自覺膽子小,不太敢明目張膽地在父母面前說謊,不過她總有一種感覺,覺得母親對她的答案似乎不是很在意,她只是問問而已,好像只是在顯示一個母親應有的關心,至於答案是什麼,她一點也不在乎。 醫院充滿消毒藥水與屎尿的氣味,那是一個忙碌的、扭曲的現實世界,在這裡,許華蒨看見變成像嬰兒一樣的父親。他躺在床上,無法隨意移動身體,吃飯、洗澡、大小便都需要別人的幫助。那是一個陌生人。當她看著全身包裹石膏繃帶、軟癱在病床上的父親時,她覺得那是一個和自己沒有關係的陌生人,不是那個每天西裝筆挺,戴著黑框眼鏡,一臉嚴肅,她所畏懼的父親。 離開家,離開陳舊的空氣,連父親都變得不一樣了;他變老了、變醜了、變脆弱了,他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沒什麼好怕的。對,沒什麼好怕的。許華蒨悄悄用力點頭,欺騙父母、與朋友們四處放蕩地遊玩,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一再這樣告訴自己。 但是母親卻沒有改變。在醫院裡,母親跟往常一樣忽視她的答案時,許華蒨才驚覺到,離開了家,母親竟然還是印象中的母親,樸素的襯衫黑裙,整齊的齊耳短髮,拘謹、溫柔、飄渺的態度,完全沒有改變。母親還是跟以前一樣,看著她說話的時候,並不是在注視在自己的臉,而是在看著她背後的空氣。 許華蒨很快地逃離。頭一次她終於瞭解到,自己竟一直受到母親的忽視,不只是母親,父親正看著的,或許不是叫做許華蒨的女兒,而是許定邦自己年輕時的幻影吧。他們就是這樣,堅持要生活在過去,而她,卻想要衝向未來。 這樣是好的,許華蒨走出醫院時如此安慰自己,至少她醒悟了,至少她知道自己不該對父母親依賴太多,至少她知道她必須要跨出去。不過,有時候還是會疑惑。 至醫院探望父親的隔天,下課後,許華蒨跟楊安妮,還有幾個班上的女同學一起去逛街。幾個年輕女孩子在百貨公司專櫃間穿梭,許華蒨聽著同學們細數著一家又一家的名牌,心情卻不自覺地沈重起來。 「你看看這件裙子,我就是想要這一種的!」一個同學拿起掛在架子上的裙子興奮地說道。 大家全都湊過去看,那是一條絲質的及膝裙,質地輕柔,上面彩繪著色彩豔麗的花朵,如以各色顏料直接潑灑在圖紙上一樣大膽的構圖。 「好花喔!」 「你少土了,這是今年春夏最流行的樣式耶!」 「我看看多少錢……八千元!」 八千?許華蒨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條薄薄的裙子也要八千元,那可是她一個月的零用錢,要是全拿來買這一條裙子,她這個月可要靠吃空氣生活了。關於八千元的裙子,她是想都不敢想,不過同學們卻圍著裙子熱烈地討論起來。 「其實還好啦,我上次買那一條還要一萬一,結果才穿兩次而已就換季了。」說想買這條裙子的女孩這樣說。 「我看還是等打折,反正現在下折扣都很快,八折就可以下手了,不然會被搶走喔。」 「嗯……好煩喔。」女孩一手撫摸裙子輕軟質料,售貨小姐在一旁拚命點頭。 「算了啦,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你就算今天不買,明天也會偷偷跑過來買的。」 那個同學終究沒有買,不過如果過幾天看見她穿著這件裙子出現,也不是稀奇的事情。他們繼續轉戰另外幾家專櫃,但價錢卻是一家比一家高,許華蒨自始至終都默不作聲。逛累了之後,幾個女孩到附近餐廳去吃晚餐,席間的話題還是環繞在剛剛逛街時所看上的物品,不過引發出另一種話題。 「剛剛那件毛衣真的好好看喔,」短髮的女孩托著腮,一邊喝可樂:「明天我叫我男朋友跟我來,要他買給我。」 「你男朋友都會買給你嗎?」 「他有卡呀,不過付錢的是他老爸。」 「真好,我男朋友小氣的要死,他打工賺來的錢全都拿去貢獻給他那部車了,我老覺得他愛車子好像比愛我還多。」另一個女孩抱怨著。 「我真是搞不懂那些男生,為什麼都這麼喜歡這種東西呀?像我男朋友最喜歡玩音響了,可是我每次聽半天都不覺得哪裡聽起來有差呀!」 「對對對,我男朋友一講起賽車的事情就沒完沒了,我完全都插不上嘴。」楊安妮也說。 「還有呀,上次我男朋友陪我去看鐵達尼,我哭得淅哩嘩啦的,他卻在旁邊打呼,真是受不了耶!」 青春爛漫的笑語在餐廳昏黃的燈光下閃閃發亮,許華蒨有種無法直視的炫目感,不覺撇過臉,低下頭。 「華蒨,你沒有男朋友嗎?」或許是察覺她的無聲,其中一人轉頭過來問她。 「呃……沒有……」她有些羞赧地垂下頭,好像犯了什麼錯一樣。 「華蒨怎麼可能有男朋友嘛,」一個大略知道許華蒨家情況的女孩大聲說:「華蒨的爸爸連男同學打電話到家裡都要查勤了。」 「對喔,我想起來了,上次阿泰打電話到華蒨家,其實只是通知同學明天不用考商用會計而已,結果被她爸爸身家調查了半個鐘頭耶!」 這件糗事又被人提起,許華蒨感覺臉上泛起一陣潮紅。阿泰是班代,打電話到她家只是聯絡同學明天不用考試,沒想到卻被她神經質的爸爸當作是追求者,硬是調查了半個鐘頭之久。第二天這件事情也傳遍全班,那段時間許華蒨每天上學都覺得無地自容,也開始憎恨起父親的態度。 「那個……那個其實是我……」許華蒨結結巴巴地試圖辯解,卻被一旁同學的叫喊聲打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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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