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6/05/04 14:59:18瀏覽140|回應0|推薦1 | |
對於這樣的自己,簡直是厭煩到了極點,但是他卻又不敢有任何動作。都這個年紀了,他還能做什麼?其實已經接近可以退休的年齡,但是他卻寧願死守著這份無聊的工作,就是怕忽然賦閒下來的自己不知道應該做什麼,況且一想到每天都要面對妻子哀淒的臉孔,他就受不了。因此,當賴曉妍出現時,無疑是為他枯燥無聊的生活注入了一線期望。賴曉妍年輕、美麗,而且明顯地試圖勾引他。他不知道已漸漸老去的自己,對像她這樣的年輕女孩而言還有什麼吸引力,但是那種被人崇拜的滋味,卻把他給捧得飄飄然,幾乎要飛上了天。 他開始偷偷地跟賴曉妍眉來眼去,避著眾人的耳目一起吃飯,每天下班都刻意繞一大段路送她回家。他喜歡這種感覺,尤其當兩人一起坐在小小的車廂裡時,他可以聞到賴曉妍身上的香氣。有時她會刻意靠近,柔軟的雙乳就壓在他的手臂上,他不動聲色,胸腔內卻震盪得如鼓雷鳴,下身硬梆梆的,事後他非得花上一段時間才能消除凶猛的慾念。 許定邦從眼角偷覷賴曉妍座位的方向,她正低頭專心看著手邊文件,一手習慣性地撩起垂下的前髮,白晰手腕內側反映一片螢光。許定邦吞了口口水,又低下頭。他想,總有一天在送賴曉妍回家時,她會邀請他進來坐坐,然後他得以走上那公寓的階梯,往上,走入他夢想已久的香閨;她的香味、她笑時在頰上堆疊的可愛肉感、她白晰的手臂、她纖細的小腿、她迷濛而滿布情慾的雙眼,全是屬於他的。 文字在眼前跳躍、延伸,拉扯著抽象線條,勾勒出一幅幅美麗豐滿的女體圖像。許定邦雙眼模糊,由下身湧起的情慾搔亂神智。他正陶醉於想像時,角落的房間裡忽然傳出暴烈的怒吼。「許定邦,過來!」 是副局長的聲音,聽他怒氣沖沖的低吼聲,他知道大概免不了又是一頓罵。許定邦重整情緒,放下手中的印章迅速站起來,抬頭挺胸地走進副局長辦公室。四周瀰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氣勢,原本窩在辦公桌前的同事們紛紛抬起頭來,挑眉、眼珠轉動,傳遞著看好戲的情緒。 一走進那間堆滿文書的辦公室,副局長就迫不及待地破口大罵:「許定邦,工業區開發案的文件到底審好了沒有?怎麼這麼久?」 「就快好了,」他慢條斯理,不慍不火地說:「因為上次副局長說有關污水處理的部分要再仔細審核一遍,所以多花了一點時間……」 「我要聽的不是這個!」副局長忽然一掌拍在桌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桌上的文件、紙鎮、原子筆跟茶杯裡的水都跳了一下:「我要知道的是,這份文件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審好?」 「對不起,副局長,我想下個禮拜可以好。」他說,試圖讓自己看起來面無表情。 「好,是你說下個禮拜,是不是?」副局長下垂的臉頰因憤怒而跳動:「下個禮拜一,我就要看到完整的文件放在我的桌上,知道嗎?」 「是,副局長。」他彎身微微向前傾,然後轉身走出去。 門外悉悉索索的談話聲此起彼落,剛才副局長那一掌大概已經傳遍整個辦公室,許多人從辦公桌的隔間邊探頭出來,看是哪一個倒楣鬼被副局長轟了。他依舊抬頭挺胸,走回自己的座位,撥了個內線電話。「義弘,工業區開發案的文件,是不是還在你那裡?」 「是呀。要做什麼,股長?」詹義弘說。雖是個問句,但其實已經瞭解他要的是什麼東西了。 「污水處裡的部分還沒審完嗎?」 「還沒,上次副局長不是交代說要仔細一點……」 「這個就不要管他了,你趕快做一做,在星期五以前先交過來吧。」他打斷詹義雄弘的話,口氣疲累而急切。 「可是副局長自己說……」 「別說了,你就快點做一做吧!」他有些不耐煩地加大音量,未等回應就掛上電話。 他知道,這通電話一掛,部下們又會互相扮鬼臉,數落他這個中級主管的無能。但是他又何嘗想要這樣?副局長也是因為上級給了壓力,才把氣出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卻從來就不敢反駁。剎那間,他覺得自己變得好渺小,好卑劣,甚至不敢抬頭往賴曉妍的方向望一眼。 她會怎麼想呢?這樣懦弱的自己,對她而言還有吸引力嗎? 怒氣,要是持續被壓抑、累積,最後會變成什麼東西?他想自己一直是知道的。當他下了班,回到家,在沈靜的空氣中吃飯、洗澡、看報、看書,猛一抬頭,忽然看見妻子的臉時,他知道那被壓抑、扭曲的怒意最後會變成什麼東西。他總是突然地發怒,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那股怒氣悄悄來襲,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忽然攫住了一樣,如同著魔般開始對著妻子毫無反抗力的身體窮追猛打。 越是看見她匍匐在地上,抬起可憐兮兮的眼睛望著他,他的心裡就越氣。他很明白,妻子並沒有錯,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她都是個賢慧、懂得持家的好妻子,除了一直擺脫不了所謂貧民的陋習之外,張雅惠還算上得了檯面。 然而為什麼只要一看見她的臉,他的心中就會不自覺地溢滿怒氣,到了最後忍耐不住,動手打人? 漸漸地,他明白了,他所憎恨的,應該是妻子那副卑微、懦弱、事事無法作主的樣子。她總是喜歡拿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來煩他,今天晚上吃什麼、買這件衣服好不好、該不該讓女兒去補習、朋友結婚禮金該包多少……當她又開始在他的耳邊叨叨絮絮時,他就會忍不住要發脾氣,接著就是一個巴掌揮過去。打了之後,有時心情會好一點,有時卻變得更惡劣。尤其當妻子被打得驚慌,那種下意識的道歉方式,更讓他想起自己。就像自己在面對上司的責罵時一樣,只會道歉,不管有沒有錯,除了道歉,還是道歉。 這應該可以說是個惡性循環吧。妻子越怕他,他越是得寸進尺,他越打越重,心裡的怒意卻是有增無減。這是她活該。他總是這樣合理化自己的行為,誰叫那個女人老是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簡直就是討打! 他打得理所當然,不過卻也小心翼翼,終究還是不希望給女兒發現這件事情。許華蒨是他們唯一的女兒,他原本是冀望能再生個兒子的,不過因為妻子的身體狀況不佳,只生了一個孩子,就被醫生告誡不能再懷孕。生兒子的夢想破滅,他變得更加注重女兒的教育,雖然是女孩子,但是在這個年代,只要有才智,有能力,也不是不能出頭。所以他盡力不想在女兒心中留下陰影,在女兒的面前,他們永遠是相敬如賓的夫婦,是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下班的鈴聲響了,許定邦不覺看向賴曉妍的方向,發現她已經收拾好東西,穿上外套,正跟其他同事有說有笑。她瞥見他的目光,忽然露出燦爛笑容,對他揮揮手:「股長,再見。今天我要搭宏仁的便車回家,你說對不對?」她說著轉頭看著旁邊一個瘦弱的年輕人。江宏仁的臉一下漲紅,不知是因為害羞,還是被賴曉妍忽然大聲公布而嚇了一跳。 「明天見。」他壓抑著心中的不滿,裝作不在乎的樣子說。隨即避開賴曉妍的目光,低頭收拾東西。 她是故意的,是為了氣他而已。只是為了不能送她回家,就要這麼做嗎?對於賴曉妍不成熟的行為,他感到氣憤,卻只能默默忍受。明天再補償她吧,反正他們也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隨著下班人潮走出狹小捷運車廂,許定邦終於覺得自己倒楣的一天就要結束了。今天不知是怎麼一回事,竟從早倒楣到現在,先是車子,接著是副局長,再來是賴曉妍,老天像是要跟他唱反調一樣,每個人都給他氣受。忍耐著人群的推擠與不適,踏出車廂後,四周悶熱的空氣也變得清爽了些,不知不覺地心情的緊繃也漸漸舒緩,他踏著輕鬆的腳步邁向出口。就要結束了,雖然是倒楣的一天,但也平安地結束了。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移向出站的樓梯口。 身後忽然湧上一大批人,他們推擠著向前行,讓他不得不加快腳步,踩下第一個階梯。突然感覺有人往他的背部撞了一下,撞擊力道之強,讓他一個腳步不穩,踩空了。 眼前的風景轉了三百六十五度,他感覺自己在空中翻了好幾圈,看見階梯近在眼前,然後是一堆人的腳,和自己的膝蓋,身體各處傳來撞擊的疼痛,接著陷入一片漆黑。 |
|
(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