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口小兒枯立於神壇前任憑乩士整治，半痴不顛地與神明對望。

其實滿桌神明我全識，認知不比乩士少，只緣不愛開口笑，懵懂痴呆任人嘲。這些排擠我的鄉里人士不知鼻涕小童的厲害，讀書雖只認得ㄅㄆㄇ，記性強於滿場鄉巴佬。

方面圓臉的玉皇大帝高居其中，天上聖母只得挨邊坐，觀音媽側身於右，假痴不顛之濟公爺只好靠左，三太子反正上了乩童身，回頭立於大帝前與玄女配成對，一左一右護衛眾神明，神威顯赫。

這種排列組合剛剛好，符合對稱原理，也造就了黃口小兒日後執著於相對對稱之情境，凡事若無對稱齊整定要翻臉，和阿嘉莎筆下的偵探白羅一個樣，「格局方正、比例對稱」極為重要，凡事都要條理分明整齊畫一，若無就要臭臉以對，可說孤僻性格其來有自－源於神座之啟發，龜毛得很！

神明上身開示得很起勁，大約是「這個囝仔被路過的孤魂煞到夜驚罵罵號，這種症頭極為常見，只要夜閉戶門閂好野鬼自然入室無門徘徊一陣子走『人』，毋須驚慌庸人自擾。」

「可是仙仔，上回按你說的做符水也喝還是無效，囝仔爬起哭嚎說看見黑影盤踞於梁頂幻影飄渺，怎麼看都像仙女襬動衣袖飄飄，莫非進門的不是鬼是仙仔？」

「胡說八道！」三太子喘吁吁動了怒，斥責阿嬤妄言：「仙女下凡豈有夜驚小兒之理？仙女入夢只有福氣沒有災佞，妳家小兒不知怎地得罪路過孤魂，定然無誤。」

「可是……」

「沒有可是。來，」一旁乩士守執長劍一劍刺穿翩翩墜落之符籙，遞與疼孫心切之老媼，喝令：「拿好。」

阿嬤見乩士發怒，不敢再出言頂撞，畢恭畢敬地接過符，轉身面對神壇上眾神明滿臉嚴肅，口中念念有詞：「信女許惜子，帶不懂事的憨查某孫祈求眾神明保佑，保佑阮孫好育飼，無病無災到長成，無驚無懼到天明。倘得眾神庇祐，信女定帶阮孫竭誠還願。望眾神憐惜，望野鬼莫驚，兄弟月當值定準備澎湃好料伺候眾家兄弟，拜謝、拜謝。」

「左手放魂歸，右手放魄回，三魂七魄歸童身，土地公公路途報分明，三師三童郎點燈，引路照引童身，速速回魂轉，速速回魂轉，速速回魂轉，轉！」乩士念完符籙咒，我的小腦袋瓜跟著轉，思忖該是飲符水的時候怎不見燒符呢？

「噓，」小舅舅一旁擠眉弄眼，示意我腦門轉回專心放空配合乩童起舞不要亂動！像不像三分樣，等到可以飲符水時再來放肆，記得偷偷留下半碗水二人對分就好。

我的小眼睛瞄向一旁舞得忘我起勁之乩童，原來他的法身尚未退駕還不到燒符階段，怎能任意跳躍穿梭燒飲符水漏掉了最要緊的退駕儀式？萬一出人命怎辦！

乩士打手印，以三清指指向弟子，左腳以腳尖指地劃三道圓弧，右手指向乩童八卦處逆時鐘方向迴轉畫圓，幫忙弟子肉身回魂之際邊唸咒：「左手放魂歸，右手放魄回，三魂七魄歸乩身，土地公公路途報分明，三師三童郎點燈，引路照引乩身，速速回魂轉，速速回魂轉，速速回魂轉，轉！」

阿標的臉青筍筍，眼白朝天，紅舌翻出唇外，雙手雙腳胡亂抖動身軀跟著轉動，裊裊輕煙自我眼前經過，輕飄飄地鑽入不省人事之乩童鼻窩。

乩士見狀更加急了，加緊念咒：「當可退駕，阿標速速回魂，可退駕，速速回魂，退駕，回魂！」

舞得起勁之弟子驟然回了魂，身軀陡然放空癱軟倒臥，眾人趕緊上前攙扶其起身，有者掐其人中，有者頻摇其首，更有的抓起腳來朝天按壓起腳丫來啦。

乩士見狀搖頭，驅散圍觀眾人上前解咒，以左水大拇指及中指扎勾，餘指平伸進水碗裡書畫三清符口唸盧醫仙師咒，旋即以指沾水彈向乩童首。

隨著符水彈向阿標額頭我彷彿看見一縷輕煙自其頭頂竄出竄向半空無影無蹤。

乩士說若是青童退駕讓其先飲溫鹽水可安神解咒，阿標非青童上身我又得了大便宜！待畫完三清符就該好戲登場－燒化二帖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