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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1/13 00:34:55瀏覽1333|回應9|推薦78 | |
最近讀到格友黑月的「歐洲手札」<小孩的思維—德語區兒童哲學>(<==由此點入)一文,頗有感觸,希望大家多多點閱,雖然黑月有時候很低調害羞。 理性思辯的基礎教育要向下扎根,這是台灣當局向來箝制的。容我補充一下,黑月文中提到蘇格拉底的「引發的藝術」(Elenktik),又稱為「辯駁」(希臘文:elenchos),指的是在討論的過程中,以反問法讓對方假定的信念自相矛盾而失效,類似後來亞里斯多德所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peirastic」。比方在<拉凱斯>(Laches)篇190e以下,蘇格拉底要拉凱斯說說看「甚麼是勇敢」,他回說:「勇敢的人就是不逃跑,堅守陣地,與敵人作戰」。蘇格拉底就馬上反問:那麼對於那些「不跑」的車戰或是騎兵,就是不勇敢囉?...類似這樣的詰問在柏拉圖早期相對生嫩的對話錄很多,一開始聽起來有點刻意笨拙,但爭論會越走越深刻。 黑月又提到「接生的藝術」(Maieutik),也就是大家熟知的「產婆術」或是「助產術」(techne tes maieuseos),語出Theaitetos篇148e,用助產的類比來說明人原本內在的理性能力。其實蘇格拉底最擅於捕捉靈魂的運動形式,人們因問題或困惑而啟動了靈魂的質問能力,一旦啟動了,只要有好的引導,就可以引向更高形式的問題而接近真理。 產婆術或許不侷限於知識論辯,也適用於審美品味。蘇格拉底一定做得到這一點:要某個只聽流行音樂的人自己講出甚麼是好的流行樂?甚麼是壞的流行樂?判準在哪?用同樣的尺度進而說服他古典音樂是更好的音樂(不過逆向操作也是可能的)。一旦那人因而愛上了古典音樂,那就是黑月文內提到的「轉向的藝術」(Protreptik),或稱「勸學」、「起信」(protreptikos)。對蘇格拉底而言,此刻這個人的靈魂已經「轉向」(periagoge)了。靈魂轉向幾乎是古典哲學各大流派的共同目標,有點像是中國人講的「變化氣質」。柏拉圖死後,學園的第三代掌門Xenocrates創立哲學三科之分:從語言分析(logica)入手,進而研究事物本性(physica),最後要完成倫理實踐(ethica)。希臘化時代的各大哲學流派,大抵依此分科的次第來教學。 我最近在思考的問題是:人性的尊嚴從哪裡來?是情感種類中比較高級的一種而已?是從經驗中練習出來的嗎?還是屬於更高的先驗理性?如果尊嚴往往抵觸到生命的保全,那麼在情感演化的過程中,隨著經驗值的累積,尊嚴感應該越來越淡薄才對。當然反過來也是可能的:尊嚴幫助人們有效地一次又一次度過難關。我對人類歷史有某種奇怪的圖像:整體來看,人類大致上越活越有尊嚴(當然有的地區人的尊嚴是走回頭路的,但區域性的進步看起來總是比區域性的退步還多),可是個別的人好像總是越活越沒有尊嚴,所謂的自尊消磨殆盡。 有個經典的例子。據說,當年那個引發「台大哲學系事件」的職業學生,在把一批教授鬥掉之後,找那個給他邏輯考試零分的教授算帳。聽說那位教授下跪了,故逃過了解職的命運。會不會對他來說,保住工作養活家人勝過捍衛尊嚴?捍衛自尊而換來親人一輩子的貧困與恨,這種後果的確得好好評估。又會不會,對那位教授來說,下跪不過是一種表演罷了?外人以為是屈辱,但其實他內心毫無感覺,就像一個演戲的演員?又會不會,他可以用哲學論辯說,雙膝著地只是個單純中性的動作罷了,賦予此舉一種屈辱性的價值判斷,那是別人的偏見。 這種種可能,外人都無法得知了,更何況下跪一事尚待證實。不管怎樣,那位教授留了下來,退休前還教過我倫理學。 (黑月底下的回應,讓我腦中閃出一句詩: 那隻貓說:「我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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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