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erre Belon的著作L'Histoire de la nature des oyseaux，出版於1557年，是文藝復興時代重要的型態學著作。此圖比較人類與鳥類的骨架。據Michel Foucault的說法，要到了19世紀，分類學和型態觀念才加上了「時間變異」的想法。）

我基本上是傾向相信外星人存在的，但是對於一些謬論很反感，比方動輒說金字塔或是巨石陣是外星人建造的等等。另外，對於「人類之前已有幾次文明」云云，我也很感冒。如果有人這麼說，我會糾正說：就算證實幾億年或是幾千萬年前真的有高等文明好了，那也是別種高等智慧生物的文明，而跟人類無關。就物種上的定義，智人種（ Homo sapiens sapiens ）的出現不會早於 20 萬年前，用「粒腺體 DNA 」去追蹤，也不過 15 萬年前左右。對於那些光用空想來詭辯的人，當然只要輕輕鬆鬆站在反面，既可以質疑一切也可以肯定一切，物體運動可以超過光速，而物體溫度也可以低於絕對零度。

前一陣子在「動物星球頻道」看到一個很有意思的節目，它用類似紀錄片的手法，講述一個英國研究員接到東歐某博物館的請託，前往鑑定一隻死於 15 世紀的「龍」的遺骸。他一方面檢查了龍的構造，一方面用生物學上的知識來證明這隻龍在物種上是可能的，而且還煞有介事地解釋了龍如何噴火，以及如何用那雙不合生物工學設計的翅膀飛行。他還特地化解大部分人都會質疑的問題：龍是如何在大滅絕時代逃過一劫的。

整個節目的用意當然只是娛樂效果，不過用以假亂真的科學知識貫串主軸，會吸引人們一直往下看，甚至有很強烈的情感灌輸，談到工於心計的人類如何從龍那裡「偷火」，還有在中世紀，龍怎樣被妖魔化而蒙受污名，直到被人類逼到絕境而絕種。當我看到那「最後一隻母龍」在冬眠醒來，目睹幼龍慘遭獵人（所謂的「屠龍勇士」）殺害而悲鳴，我竟然也會想哭。不過影片裡也有讓我哈哈大笑之處，比方說龍要獵食可說是方便到極點，直接對準可憐的獵物吐吐火，就有現成的烤肉可以吃。如果真的有這種既會飛天又會噴火的動物存在，那麼這根本就是地球史上最強的物種了。

影片中的科學家自己點出了一個疑點，不過語焉不詳就蒙混過去了。那是甚麼呢？我們比較一下西洋中古「聖喬志屠龍」的壁畫和翼手龍的化石：

龍：四肢加上一對翅膀，所以算是「六肢動物」。翼手龍（跟蝙蝠一樣）：一對翅膀加上兩條腿，算是「四肢動物」。這代表甚麼呢？這表示從型態學（ morphology ）來看，龍的虛構形象正是一大敗筆。也就是說，從兩棲類「以上」的所有脊椎動物，清一色都是「四肢體」（ tetrapod ）：青蛙、蜥蜴、恐龍、鳥類、還有包括你我的哺乳類。像蛇或鯨魚，手或腳退化了，還是算是四肢動物。因此，為了讓龍可以飛上天，就天真地為牠加上一對蝙蝠般的翅膀，正暴露出先民一派單純的想像和天馬行空的拼湊。

如果要說服人們龍是自然界生物圈的一環，那麼牠的一些基本型態就得乖乖按照演化的道理。我們必須看到幾種可能：龍的肩夾骨或背脊哪個部位如何特化成翅膀，或者說，龍的雙手先特化成翅膀，然後胸腔某個可活動關節又特化成雙手。又或是時間再往前推，有某種魚類在登陸上岸時就多了一對特化成足的鰭，以「六肢體」的型態活動於陸地，然後某對腳還是手又特化成翅膀。上述這幾種可能性，在演化史上都很難很難成立。

附帶一提，魚類登上陸地，一般認定在三億五千萬年前的泥盆紀（ Devonian ）晚期。之前的科學家對早期四肢體動物的假設，都是魚類先登陸後，鰭慢慢演化成五根指頭的手和腳。不過後來的考古證據推翻了這個假說，而主張魚類先演化出有指頭的四肢，然後再登陸上岸的。這種修正是基於對泥盆紀晚期的生態系統有革命性的重建：原來當時已經有植物豐富的濕地，而非如原先所主張的，當時的陸地還一片乾熱荒旱。魚類正是在這種古大陸海岸的淺水地區，發展出利於爬行的指頭。

至於四肢的指頭一開始就是五根嗎？並不是的，有的七根，有的八根不等。為什麼只有我們五根指頭的祖先倖存下來？這我就沒有深究了。還有太多的東西是我這個門外漢還沒搞清楚的，比方說四肢體都有的骨盆腔，是魚類所缺乏的，那麼中間的過渡型態又是甚麼？為什麼青蛙沒有脖子而蠑螈有？ ... 為什麼問題越來越多？

（青蛙已有骨盆架構。我今天問一個朋友：「青蛙會不會轉頭？壁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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