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登陸歐洲表面是在 1987 年，目的地是荷蘭，當時還在美國唸 研究所，因為學校裡有很多歐洲來的交換學生，我又對歐洲人很好奇，所以常常與他們在宿舍的自助餐廳吃飯。那時候觀察來自不同國家的學生很有趣，國家團結意識最強的大概是韓國學生。他們很少與其他國家的學生打交道，每次吃飯都霸佔餐廳最長的那張桌子，再明顯不過了。

另外兩張小一點的桌子是台灣學生的地盤，離食物最近。我那時候屬於游離份子，喜歡跑去找不同國家的學生吃飯聊天。這機會實在太難得了，待在一個地方學習，可以接觸到不同文化傳統的人。荷蘭人很團結，同胞們也愛聚在一起用餐，所以我常是一桌荷蘭人中間的唯一亞洲人，事實上他們也習慣看到我了，看到我一個人坐在那兒，就會加入我，之後就來一大串荷蘭學生。後來我利用暑假到一個荷蘭朋友家住了三個星期，他們全家對我實在很好，像自家人一樣，還讓我去她父親開的蔬果店幫忙一次，秤半公斤的胡蘿蔔裝成一袋袋以便出售。老顧客一進門就盯著我看，問老闆我是不是新來的伙計。

當時德國學生也不少，德國人在國外不見得喜歡和自己人湊在一起。如果你告訴他們，哪裡還有德國學生的話，好心想幫他們團圓一下，他們可能冷冷回你一句：「那又如何？我又不是來這裡找德國人的。」只有三個被我稱作「三劍客」的德國學生常常湊在一起，這三個人特別有趣，很愛互開玩笑，我一說「三劍客」，他們就順勢說「All for one and one for all 」。所以我也常和他們混在一起聊天聊地，好不開心。 現在我只跟其中一人還有聯絡，人家已經是德國政府派駐在比利時布魯塞爾歐盟組織的人員某某博士先生，我還等著看他升官去逢迎一下哩！

以地理位置來看，整個荷蘭緊鄰德國北部，兩國人民貿易交通來往頻繁。德文與荷文相近，都是屬日耳曼語系。我雖然沒學過荷文，可是看文章可以猜對一半內容，而且北德方言 Plattdeutsch 聽起來很像荷文， 可見兩國淵源多深。現今在為的荷蘭女皇 Beatrix 就是嫁給一個德國外交官，生下來的三個王子都是德荷混血兒。荷蘭人很多人會講德文，可是德國人很少會講荷文。其實荷文如果用心學的話不難，差別其實就在國家的大小，小國家從事商業交流求生存就是要多瞭解大國家的市場習性，連語言都得學習，可是這倒也不失是一個好處。我不怕別人不會講我的語言，只怕自己沒有心力去學人家的語言。

妙的是，兩國的人個性差很多，荷蘭過去是海權國家，商旅船隊行遍各大洋洲，無往不利，人民或許也比較樂天開朗，一個國家的一半領土都低於海平面，還能保持心情愉快平靜，照樣生活作息不簡單啊！換成是德國人的話，大概要呼天搶地了，大部分的德國人都很悲觀，就是我們說的杞人憂天，沒什麼大不了的也要自己嚇自己（請參閱我的另一篇文章「無厘頭的悲觀人生」）。討論起某個問題時，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冗長得像老太婆的裹腳布，沒完沒了，而且很愛牽拖一大堆。英文有個新字 angst， 其實是引用德國字「Angst」，就是 害怕、焦慮、畏懼的意思。我們台語說「氣死驗無傷」，到德國要改成 「驚死驗無傷」。

自從二次大戰以來，德國因為得罪了四周的鄰居，鄰居們大多對德國人不是很友善，雖然德國的經濟成績傲人出色，可是不敢隨便張揚，說話都得小心翼翼的，免得觸怒群眾抵抗，尤其是面對種族排斥問題的時候。我個人認為，目前最排外的西歐國家並不是德國，法國可能比較嚴重，尤其是對待回教居民，然而法國外來的回教移民也比其他歐盟國家多。社會上的移民問題也不是三言兩語講得清楚的，擁有幾千萬國民的國家要納入幾百萬移民需要非常英名的領導人與公正公平的政策，還要常常取捨修正，才能維護多數人的利益。

荷蘭在二戰之後對德國特別感冒，可能是因為國家領土小怕被侵略的關係，真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我一位很要好的荷蘭朋友每年都要來德國做生意，可是又一路嘮叨著德國人種種令他不喜歡的性格。我對他說：「你還不是要靠顧客賺錢，少唸幾句吧！你們荷蘭人還不是佔領台灣幾十年，還說呢！」我的丈夫也是德國人，又謙虛又和善，外加風度翩翩，又懂我的獨特幽默，就沒有他說的那些氣勢凌人的個性問題。再說，到荷蘭的餐廳吃飯時，侍者對外國人都先講英語，一聽是德國來的客人，馬上改口講德語。人家就是很會招呼客人做生意，怪不得小兵能在國際市場上立大功。

去年，德國在世界足球杯賽程中扮演了一個非常成功的主辦者角色，讓外來的球迷旅客跌破眼鏡，不，應該說是刮目相看，德國人展示了辦熱鬧 party 的能力，使得賓主盡歡，一掃原來冷冰冰、硬梆梆的形象。去年有好多城市提供賽程場地，在漢堡也踢了好幾場球。我幾乎沒錯過一場電視轉播的球賽。漢堡的市中心環湖區搭了一個舞台，整整一個月每天都有音樂現場表演，那一整個月幾乎沒下雨，樂得所有市民與遊客都到晚上都還遲遲不歸，餐廳裡更是高朋滿座，客人全都聚精會神地盯著大型螢幕看球賽。

於是，荷蘭鄰居說話了，說沒想到德國人還真能一起玩樂，到德國來看足球賽真愉快，酷斃了。據調查，80％受高等教育的荷蘭人認為「德國人令人喜愛」（Focus 雜誌44/2006期報導，第252頁）。看來， 兩國的友誼經由體育比賽大大增進了，倒也是始未料及的事。而德國人在賽前還一直擔心，比賽沒辦好的話會沒盡到地主之誼，結果不但令人滿意，還大發利市，各行業商家營收大增，這就是體育比賽主辦成功的魅力。

哇勒！本來夏天就是荷蘭人開著大型臥旅車大舉出動遊歐洲的時候，看來今年會有增加的趨勢，高速公路上有得塞了。（再替自己的另一篇文章「德國的渡假與塞車大隊」打一下免費廣告）沒關係，荷蘭人開大車來塞車，德國人就跑去荷蘭北海海灘築沙堡、搶地盤、曬太陽。

（上圖為荷蘭海邊拍到的沙灘作品，不知是那個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