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藍”與“綠”都自然蘊涵著美感。僅是想像“藍天綠野”的春天景象，就能讓人神往。“綠如藍”一語也告訴我們，藍綠原本同源，漸層而分。但是，此刻台灣的藍與綠卻彼此互懟，互相排擠，讓人失望。唉！

在兩蔣時期，綠營人士，或者是他們的祖先，可能受到一定程度的壓迫、歧視或其他傷害。在綠營完全執政以後，綠營則採取了系列“轉型正義”措施，裡面很難說沒有對國民黨的報復意圖。“東廠”說大體也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綠營人士不慎失言而造成輿論大譁。

坦白說，我雖然覺得綠營有些動作過了頭，卻也認為，矯枉過正大概在所難免。不過，我還是想先說說我對綠營的一些感想。

這些年來，針對中共，我的立場其實比較接近綠營。也就是說，我比較是站在反中共的立場，拒絕在中共統治下與中國大陸統一的立場。這與綠營的立場大體相近。如果我和綠營有不同，大概主要有以下兩點：第一，我堅持不能籠統地反中國。第二，不要對藍營過度持敵對立場。

綠營的籠統反中國立場，我是很難認可的。雖然我對傳統中國社會與文化也頗有批評意見，但台灣終究不可籠統反中。容我簡單說說我的理由。

首先，理性地說，台灣與中國大陸必須長保和平、和睦的關係。與中國大陸敵對，對台灣絕對不利。再者，台灣本來與中國就有密切關係，台灣的主要文化都源於中國大陸。甚至現在綠營喜歡強調的什麼“南島語系”，我也認為同樣發源於中國大陸。說得更直白一些，台灣原住民幾乎從來沒有得到什麼日本政府與漢人政府的真誠尊重。現在強調台灣是南島語系的源起所在，恐怕也只是拿來作為與中國大陸切割的理論理由。也就是說，這還是一種手段、是把相關論點作為一種工具。否認台灣人是中國人，只是順著中共的狹義“中國”定義，為台獨理論鋪路。但是，文化上，台灣人終究還是很難與中國文化切割。強行切割的結果，其實是會讓台灣人陷入一種文化認同困境。

搞台獨，不需要在文化上與中國切割。切割是自斷臍帶、自斷文化活水。會造成某種程度的自我否定。所以，實在不宜。

如果主張台獨的人士認為，不切割中國文化，台獨主張就很難取得合理理由，那恐怕需要在國家主權獨立之正當性的相關理論上再加強。當然，主張台獨，如果連自己都覺得勉強，那麼，又何必一定要堅持？

撇開這些長期性的爭論，綠營人士的許多表現，不免讓我覺得太小器。之前的卡管，其實已經對綠營造成傷害。而這次馬英九前總統往訪中國大陸，綠營媒體也是想盡辦法要羞辱馬、要徹底否定他此行的意義。有必要嗎？

我曾經對朋友們說，我雖然反中共，但是我卻贊成馬英九前總統的這趟訪問行程。我的理由是，這可以視為是台灣方面對中國大陸進行的兩手策略，也就是既謀和，也備戰。這種兩手策略，可以讓台灣做到利益最大化。

但是，我的聽眾們通常不接受我所謂的“兩手策略”的解釋。理由是，兩手策略應該是來自同一個謀劃者、決策者；也可以說，如果馬此次出訪是出於蔡政府的謀劃，那麼，就確實可以說這是蔡政府的兩手策略。但是，藍綠彼此互懟至此，哪有什麼兩手策略可言？最起碼也應該是要不同行動可統合在同一合作框架下。馬的出訪行動和綠營政府存在任何合作框架嗎？

我認為，雖然馬出訪並不是出於蔡政府的謀劃，卻仍然可能產生兩手策略的積極效果。這是民主體制下才可能產生的效果。在極權專制體制下，任何讓統治者不安的行動或居心都可能受到壓制，甚至毀滅。從而，集體行動必然日趨僵硬、可選擇的行動空間非常狹隘。也就幾乎不可能有什麼由不同的兩個陣營合作採取兩手策略可言。但是，民主體制下，分進合擊卻是可能的。事實上，民主體制的優勢之一，正是在於每個人追求自己的最大利益，而整體也得到最大利益。

不知道大家記不記得成龍主演的電影“警察故事”（第一集）？裡面，成龍在氣憤下拿槍押著警察署長，逃出了警察署。之後，署長卻和氣以對，還暗示說，這其實是他期待成龍採取的行動。也可以說是兩造雖然沒有預先合謀，卻實際上達到了兩手策略的效果。

在專制體制下，即使是統治者自身的行動其實也常常是受到嚴格限制的，因此政策路線也是很容易會變得非常僵硬、缺乏彈性。想想看，劉少奇為了調整毛澤東的極左路線，遭遇了什麼命運。現在，為了維穩，中共不斷鼓勵民族主義的、反西方（及附從其陣營者）的集體情緒。但是，哪天中共想調整一下這個路線，很可能就會遭到反噬，民眾可能已經被熏陶而再無法忍受任何對西方友好的政策；恐怕也難以忍受民主優先於民族的路線調整。

也許有些人會認為，專制體制下的統治者本人是最自由的，可以自由地選擇所要的政策路線。事實是這樣嗎？大家不妨想想，劉少奇、趙紫陽自由嗎？趙想要對主張民主的人民表示同情，結果怎麼了？劉少奇想要調整極左政策路線，結局又如何？

好吧，問題也許是在於他們沒有掌握充分實權。那麼，毛澤東很自由嗎？好像是。他要搞大躍進就搞大躍進，要搞文革就搞文革，很自由啊！但是，他為什麼老是要乘專列？為什麼常常搞失踪？又為什麼常常不參加中央會議？他顯然缺乏安全感；另外，他難以忍受一些會議的氛圍或過程，卻也無法過度把持。1967年，毛澤東說：“有些事情，我們事先也沒有想到。每個機關、每個地方都分成兩派，搞大規模武鬥，也沒有想到。”也就是說，毛澤東其實也無法完全控制文革運動的走向。林彪死後，毛澤東表示這是“幫了我一個很大的忙”。換言之，林彪在文革中的作為其實很不合毛澤東的心意，但是，毛澤東之前卻也不得不忍耐。

鄧小平要改變毛的政策路線，除了要等到毛澤東過世，還要具備以下的實際條件：當時多數中共高層對文革已經厭惡或仇恨到極點，對改變極左路線有高度共識性情緒，才有可能翻轉路線。但是，改變過程卻仍然充滿凶險，必須使盡鬥爭手段。也許更重要的是，在不甚自覺中，中共走上了政治上極右的道路。以一種極端替代另外一種極端。如此似乎才能維持權力穩固，卻也種下未來的危機困境。

從我的觀點來看，中共是個處境危機重重的組織；而且，也因為有危機，它對其他事物也可能帶來危機。它此刻的各種軍事恫嚇行動，其實和內部危機有密切相關。（我認為現在的俄國也是如此）

對於兩岸目前要統一，我是高度疑慮，而且不認可的。因為僅僅是兩個性質迥異的群體要合併在一起，就幾乎不可能不發生摩擦問題，何況中共的戰狼姿態與對鬥爭原則的強調。不過，我並不反對兩岸維繫較和平、和諧的關係。所以，我也不會反對馬前總統去訪問大陸。我也期望綠營朋友們不要就此找碴。這是要把台灣的命運往更凶險的方向推啊！

有人可能怕馬前總統的訪陸之行會促使兩岸統一。這是否可以等到藍營執政以後再擔憂吧！

說了綠營，容我再說說我對藍營的一些感想。

一位疑似由藍轉紅的網民表示：“只要中國與日本 、美國一旦開戰，一定先拿下台灣，這是民族復興頭等第一大事。美國海空軍是強大，但第一島鏈爭奪戰 中國是有能力的。”

聽這位網民的口氣，顯然期待中國的民族復興，而且認為中共必然可以拿下台灣，甚至也期待台灣被中共拿下，由以促進中國復興。

針對上面的這則貼文，我則回應說：“民族絕不會因此強大。內功，或者說道德條件不足”。

我上面的回應很簡短，心中的思緒卻很複雜。上面用“內功”一詞可能讓人困惑，不知所云。後面的“道德條件”其實是用來說明我所謂“內功”的，但恐怕兩個說詞都還是不容易交代清楚我的意思。

我說“內功”，也不完全是胡謅。人體可能因為血管阻塞不通，或者神經系統有阻障，導致行動困難。這可稱是關乎內功。集體也可能因為結構有問題，特別是溝通、管理有問題，而使得集體行動產生困難。而溝通、管理的問題其實關乎道德。也許更妥當的說法是關乎“合理性”。管理如果合理，集體行動往往就比較有效能。“合理”，和“道德”意義不完全相同，但其實兩者還是有一定程度的重疊性。所謂價值理性，其實和道德應然就有密切相關。而專制體制的特徵卻是依循上級或統治者個人的意志行動，而往往逐漸背離價值理性，或者說道德應然。北韓的情況就是鮮明的例子。中共現在的情況顯然優於北韓，但是專制體制的問題並不曾消失。在獨裁專制體制下，中共統治者究竟會朝向什麼方向演變，很難預期，而在集體激情的刺激下，再度走向非理性路線的可能性不可低估。如果中共攻台，很可能會進一步刺激中國大陸群眾的民族激情，也就是進一步走向集體非理性，也進一步堵塞人體的任督二脈。集體非理性只會帶來集體悲劇。我希望大陸的朋友們和台灣的轉紅的朋友們都能夠深思這個問題。

部分深藍人士對專制體制的中共似乎懷抱太多的熱情，對民族復興有病態的期待，而嚴重低估中共可能產生的負面影響，以及中國社會內在存在的問題。

看到有些藍營人士似乎熱切期盼中共來統一台灣，我不僅覺得憂慮，甚至已經是恐懼。有這些人在，與中共裡應外合，台灣要抵抗中共，免於被併吞，會更加困難。而我估計，一旦台灣被中共併吞了，台灣人民的苦日子恐怕過不完。包括那些歡迎中共的人士，大概也討不到好去。就好像在1949年前後迎接中共的許多人，往往事後照樣被中共鬥得家破人亡。

我上面的說法顯然並不被那些轉紅人士認可。他們大概相信，中共已經不再是1949-1976年時期的中共，中共已經進化了、已經文明了。我自認無能說服他們相信事情並不如他們的想像，這裡也就只好暫時作罷了。但是，藍營對綠營的態度，我也很不以為然。就像我認為綠營的一些做法是矯枉過正，這意味著綠營人士中，很多人曾經受過國民黨的欺壓、傷害。所以，綠營現在如果做得稍微過分，藍營也應該多予容忍，就好像藍營也希望綠營能夠諒解當年的國民黨的一些作為一樣。藍營對綠營的有些措詞、稱呼（譬如“綠蛆”之類），我認為未免太超過了，應該避免。不僅如此，對綠營政府的一些作為，我認為一些藍營人士也太負面評價了。以同婚、廢死、年改等作為來說，其實是很複雜的議題，全面否定的評價，我認為並不公平。關於認同，我前面的討論稍有涉及。我確實認為綠營可能有偏頗。但是，全盤否定式的評價，我也還是不以為然。

藍綠雙方對彼此都傾向全盤否定、激烈批判對方。我認為雙方其實都反映一種非理性態度。這種非理性態度對台灣整體絕對不利。只是，卻又難以勸止。在此，我其實很希望執政者能夠登高一呼，消弭台灣內部的衝突，促進社會整合、和諧。不論台灣要如何發展兩岸關係，台灣內部的和諧、秩序才是根本。如果有誰期望藉外力來打擊內部敵人，譬如想藉中共的力量來打擊綠營，我認為那只會製造整體的悲劇，包括對中國大陸的不良影響。有這種想法，我認為是很要不得、很糟糕的。

當前兩岸局勢嚴峻，中國大陸內部的問題也深重。如何因應，考驗兩岸人的智慧。大家要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