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不下成冤孽，應改拒改失人心；

槍桿難擋民主路，鎮壓恐激起義魂。

封控過頭埋怨懟，白紙無語盪風雲；

蟠然醒悟思轉向，大門大路氣象新。

------祈願中國新氣象

中國大陸掀起白紙運動，海外異議人士相當興奮，有人認為革命的風潮已起。台灣有些關心中國大陸民主化的人士也很激動，期待這會是中國大陸走向民主化的契機。

當有人帶著興奮、期待的語氣表示大陸即將出現動亂時，我則表示這個時候我反而會特別猶豫。我的矛盾在於，我既希望大陸能夠改革政治體制，但是，我卻不希望大陸陷入動亂。問題是，大陸的改革與維權（維護統治權）幾乎是注定要對撞的兩種力量。維權者不允許人民提倡政治改革，人民的改革意願被打壓，於是難免激發衝突火花。我期待大陸的官民能夠共同朝向改革政治體制的方向努力。但是，我也知道這種期望很可能太不切實際。

說現在的“白紙運動”會變成“白紙革命”，或者會給中國大陸帶來動亂，其實恐怕都是過度推論。德國《法蘭克福匯報》的記者就做出了如下的敘述：

”抗議浪潮蔓延的速度之快，可能讓領導層嚇了一跳。自從1989年民運以來，中國街頭還從沒有如此公開地喊出過推翻領導人的口號。不過，認為目前仍是零星的抗議行動會對共產黨政權構成嚴重的威脅，還為時過早，並且可能是錯誤的。絕大多數示威者要求的是放鬆防疫政策，而不是結束共產黨的統治。“

雖然群眾抗議行動中確實有人喊出“共產黨下台”、“習近平下台”的口號，但是這些人恐怕只是中國人口中的極少數，僅如滄海之一粟。我們也許不難推想，有類似心聲的人應該絕不止於現場喊口號的那些人，而是多了許多倍，因為很多人是不敢喊出來，或者沒有這種“適當”的場合。但是，有類似心態的人恐怕終究不是總體的多數，而是少數，甚至還是極少數。而一旦軍警開始逮捕、關禁或恐嚇，甚至屠殺這些人，這種聲音恐怕就會消失無踪。

也就是說，現在去憂心大陸會發生動亂，恐怕是杞人憂天了。

不過，話說回來，大陸動亂的可能性也並不是完全虛構。我以為那應該只是時間的問題。除非中國大陸趁著政治尚能穩定就開始穩健朝向民主化方向進行調整，否則發生動亂會是遲早的事。動亂的發生時機大體是社會的密閉與容器堅固程度和積累的民怨之間的拔河比賽。因為中共控制嚴密，所以，即使已經有很深民怨，民眾卻也不敢輕易進行抗爭與串聯。想想北韓的情況就不難理解。抗議行動無法形成足夠規模，就很難撼動中共的統治。

但是，容器的密閉與堅固程度其實也和可能引發的爆炸規模呈正比。也就是說，密閉而又堅固的容器，如果一旦爆炸，卻又會是最具震撼性的。當然，這是假定民怨也在繼續累積。而如果民怨一直都能夠得到疏導或適度發洩，情況大概又不同。

疏導民怨大體有兩個途徑，一是提供財富，一是接納民意。中共大體在前一方面有一定的成績，這大概是他們迄今尚能繼續執政的關鍵決定因素之一；但是對後者中共卻乏善可陳，甚至是逆向而行。清零政策就是近期間的突出案例。中共的防疫措施顯然累積了廣泛的民怨。這把火究竟會燒到什麼程度，現在還不好說，需要繼續觀察。

很多人都不明白習總為什麼要堅持清零政策。我也難以理解。不過，我的一種猜測是，習總似乎想要改變人民的心態：應該遏止追求財富的態度，而要強調社會主義的精神。這可能是一次左傾、社會主義路線的復辟運動。不過，“社會主義”畢竟只是一個抽象名詞，具體內涵還要被填充。現在的中共會填入什麼樣的社會主義內涵，有待觀察。不過，我覺得習總想要的是一種集體主義的政策路線。不同於北歐那種強調自由、民主、福利等價值的路線。除了沒有那麼個人主義取向外，強調對集體進行控制以實現某種集體目標很可能是重要的特徵。而可能這種集體主義路線是在為集體過苦日子做準備。如果我猜習總這一切動作是在為大型戰爭在做準備，不知道是不是太荒謬的想法？或者，他悲觀地認為，中美關係（或中外關係）必然不會好，只會惡化，所以必須為未來困難時期做準備？

重要的是，這一切其實也可能主要是主觀態度的結果。他人的敵意很可能是自身敵意的反應結果。那麼，為什麼不考慮先撤除自身的敵意呢？即使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也不必那麼狺狺作勢。偌大的中國，老是對人擺出一副戰狼姿態，誰會喜歡呢？對中國會真有好處嗎？

戰狼姿態如果是做給自己人看，證明我們不怕別人，這種證明是不是正反映了其實內心荏弱、緊張、恐懼？擺出和善姿態，人家會認為你是在害怕嗎？

真正的問題是，中共作為統治者，無法自洽地表現出對內、對外的統一姿態。要讓人民相信中國處於危機、被外人敵視的狀態，以合理化嚴厲控制人民措施之必要，而且要證明我們不怕別人，從而也就必須以這種姿態對待外人。這種“合理化”的努力，實際上會讓一切都朝向扭曲狀態發展。

從中美建交以來，美國實際上幫助中國在經濟上、科技上獲得了長足的進步。美國顯然也企望促進中國的民主化。問題是，這似乎是中共作為統治者的嚴重忌諱。中國民主化後，中共很可能會失去統治權，就好像台灣的國民黨，或者蘇聯的共產黨那樣。但是，這真的是不可忍受的痛苦嗎？中共的立黨宗旨不就是事事以人民為先嗎？中共不是要為人民而自我犧牲的革命黨嗎？反之，如果蘇聯共產黨、台灣的國民黨本來應該下台的，卻使盡渾身解數，甚至不惜暴力、陰謀相向，以維護統治權，那麼，是不是人民遭殃？國家遭殃？

也許“蘇聯”本身並沒有因為民主化而得到好下場。但是，那很可能是因為“蘇聯”本來就是個罪惡的、勉強的組合。看看從前蘇聯獨立出來的國家如何看待俄國？顯然普遍存在極度惡感。也就是說，俄國以暴力手段強行組成蘇聯，實際上，俄國以外的其他組成國對此非常反感、怨怒。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勉強維持這樣的組合？失去榮光又如何？這種“榮光”本來就是虛假的。

台灣的國民黨也因為民主化而失去政權，但是，為什麼國民黨應該永遠擁有執政權呢？道理何在？讓一些既得利益者永遠霸占特權位置嗎？

重要的是，台灣的人民有沒有過得比較幸福？蘇聯解體以後，人民有沒有比較幸福？

台灣人民有沒有比較幸福，其實可以問一個簡單問題來檢驗：你們是否願意取消現在的民主選舉制度？

對於前蘇聯範圍內的人民，看看烏克蘭，他們還願意再和俄國合併嗎？波羅的海三小國又如何？中亞小國？

當然，俄國人自身的心態可能最微妙。他們中可能有一定比例的人希望能恢復前蘇聯的榮光。這大概也是他們支持普京發動侵略烏克蘭戰爭的主要理由。但是，也正是這種偏頗的心態，再度給他們和他人帶來新的災難。俄國如果因此再度陷入巨大困境，怪只怪他們心態始終不正。為什麼一定要強調俄國的偉大榮光？那麼，其他國家就應該被宰割嗎？

至於民主化帶給統治群體內部的禍福影響，其實也可能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嚴峻。以台灣蔣家來說，現在在台灣的蔣家人豈不是也活得很平穩？雖然間或有些波瀾，但是，並沒有發生像俄國共產革命以後對待沙皇家族那樣的淒慘故事。因為這是民主體制。在民主體制下，即使是對待罪犯，也比較人道、寬容。統治者因此比較不必面對下台時候的巨大危難。（當然，如果下台了的統治群仍然想要復辟專制統治，事情另當別論。）

民主化後的中國會不會陷入分裂？弱化？

其實不無可能。不過，同樣地，這種危機問題是不是非常險峻？未必。簡單說，如果中國內部確實存在著朝向分裂的趨勢，那麼，順勢分裂也許就是最好的問題解方。重要的是，如果遵守“和平順勢”的原則，就比較有可能化危機為轉機，解除爆發動亂的引信。重要的是過程會比較平和。那麼，即使最後結果還是走向分裂，也未必就是壞事。想想看，今天的歐洲不就是分成許多不同國家嗎？除了俄國，今天的歐洲不也很穩定、很先進？歐洲不還是讓人欣羨的地方嗎？反之，如果歐洲被某國統一宰制，像小說“1984”裡的場景，那會比較好嗎？

中國走向民主化，未必從此就沒有問題，但是，我堅信這才是值得努力嘗試的方向。中國的統治者要試著開大門，走大路，尋找新氣象，放棄一己的私心與莫名的恐懼。祈願中國有個民主化的美好未來！

註一：

也許有人會說，印度分裂、南斯拉夫解體，都造成了嚴重的血腥暴力悲劇。這確實是個問題。不過，我的想法是，之所以會在分裂過程中出現悲劇，甚至在分裂後變成敵對世仇，那其實不是民主化帶來的問題，民主化絕不是問題的源頭，最多是使本來潛在的緊張、對立關係得以現形。矛盾問題主要是在不民主的時期形成的。當然，在實際分裂過程中，如何處理問題，也會影響問題的嚴重與持續與否。人民越是受過充分的民主實踐的訓練，也就越不至於以暴力方式來處理問題，問題也就會越平順得到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