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犬病

我在三歲時罹患肺結核，據說母親聽到檢驗報告後，當場昏厥，後來她毅然決然從鳳山遷居當時依然是農村的頭份，當年頭份只有一座小學，沒有選擇，埋頭在頭份國小任小學老師。原因只有一個--利於我的養病。肺病需要清新的空氣。

五歲時，我被頭份國校校長家的狗咬傷。一向低調溫和的母親，檢查我的傷勢後，用肥皂和清水清洗傷口。事後我才知道，由於父親在外島，她可能找到父親的當年同學派車(吉普)接我母子到三總。頭份國校的校長拒絕交出他的狗，我的母親和校長說：我兒咬傷的創痕不但有狗的牙印，且有嚴重的撕裂。這隻狗可能不是普通的狗，而是狂犬。你不能私放這隻狗，必須交給三總來的人綁了緊急化驗。

事後我聽母親講過一次：校長不願意交狗。母親怎樣和他交涉的，她沒有講過。依我平生見過母親下定決心的神情，很可能一反常態，在為母則強的鼓動下，可能兩眼瞪著校長，這樣講：

這隻狗你願交則罷，不願也得交出。在三總的人來取狗時，你若私縱這條狗，我兒又被證實感染狂犬病時，饒不了你！

以她平時謙卑的待人。該校校長可能被她嚇呆了。舊時代的小學校長，在日本受過高等教育，又是當地世家，為地方所尊敬。不太可能有任何人用這個方式和他講話的。

我立即被送往三總，飛快的吉普車中，只記得當日大雨，雨滴滲透吉普車的帆蓬，雨滴一絲涼意滴在臉上。

根據今日的報導：狂犬病的危機在於病毒侵入神經中樞系統，哺乳類患者，包括人類在病毒攻腦之時，已然無救。各類發狂症狀中包含噬咬生物之慣性。此時患者恐水，且大量增加唾液。狂犬病傳播以唾液感染為主。

我感覺個體病毒或許無知，整體病毒之演進似有頭腦一般。恐水則不易稀釋病毒，唾液增加為了有效感染。這就像黑人在非洲原生地產生的鐮刀血球症，這種血球對健康不利，但是鐮刀血球可免瘧疾感染。物競天擇之下，天決定了兩害權輕。鐮刀血球用來對付瘧疾，種族不至於絕滅！

我同時認為三總本是野戰醫院的擴充。過去在戰場上、行軍中，一定發生過狂犬病毒感染，野戰醫院一定處理過該病感染的官兵。醫院也一定備有狂犬疫苗與血清。因為我還記得到醫院後，被醫官用一種金屬製的針筒以及很長的針頭插入脊椎。後幾日應該還有注射，沒看到那麼可怕的針，也就不記得了。那隻很可怕的鐵針有可能是美國造的。

*犬類、蝙蝠和狐狸以及哺乳類動物都有可能受狂犬病毒感染和傳遞。國軍中的野戰部隊沒可能僥倖。狂犬疫苗在十九世紀末期就開發成功了。野戰醫院一定有疫苗和血清。母親可能親見，不然不可能如此緊張。

至於那條狗被三總來人化驗了。事後母親講，院方說那隻狗有百分之八十是狂犬，我也因此挨針了。如今回想，三總派人來取樣，不會帶走整隻狗。他們使用的中型吉普救護車沒那麼多設備。無法帶著瘋狗上路。很可能的做法，在校長家的院子理就把狗弄死了，只帶狗頭回去。這是今日化驗取樣的標準程序。狂犬病發後，病毒進入腦部，腦部化驗準確性高。

以我對母親的了解，事後依然是謙卑的態度，向校長道謝。她不可能道歉的。母親到了台灣以後，始終保持著謙卑的態度，並且和我說：不要隨便講話，也不要隨便寫東西。為人低調能夠保身。我知道，內戰時，父親的部隊和共軍發生激戰，她就在戰鬥部隊之中。父親教會她騎馬與使用手槍。她是有膽識的女性！

不用說，今日的回憶，使我愛惜自己的心，悄悄再加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