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雁南飛兄：

我在近七八年都讀中華書籍，很多想法能一致並非偶然。外國書已經很少讀了。看英語電影，看英文小說，人在多倫多是難免。挑燈閱讀，都是中文。文化回歸了。甚至是完全回歸了。我的家族都能講中語。平日也只說中語。偶爾陪家人看病或自己看病才用英語。像是買車，帶兩個孩子去，由他/她們去折衝，還用我說話嗎？呵呵。

回應雁南飛：

章學誠講六經皆史，也使得許多讀中華學問的人，在如此浩瀚的中華之中，窮畢生之力。我的恩師姚秀彥教授有學不完的中華之嘆。六經皆史若只限於六經，那還好，廣泛的講，確實就是浩瀚。要在知所取材。孫子，在六經皆史的概念中，不只是兵學思想著作。我在高階英文課堂上取Giles的英文本為輔助教材，反過來用英文本教英文，以中文本對照。談到了孫子卷章中談到戰爭時人民的義務分配時，和學員講，這就是歷史材料。所以你說的就是沒錯的。

至於孔子的思想，也從未過時。我也教過美國的策略計畫，那裏面提出所謂的新概念，就是孔子和孟子的概念。這門課本來是MBA課程之一。學員從沒聽過Strategic Planning和孔孟思想是相通的。我和他們講：孔孟所談，既是國家的核心價值，也是企業的核心價值。沒有核心價值的企業必敗。美國搞管理的學者的顧慮的必敗正是孔孟當年的思想，尤其是談到大利的概念。只不過這些年我們沒自信，認為外國厲害，我們一無所有，沒有發現先賢遺世的價值。民國以來一批不深思的西學派淺學誤導我們了。

我也曾為了在台修行餬口給人做翻譯，拒絕了一篇法律博士論文摘要的英譯。該研究生說：法家思想就是現在的民主法治思想，儒家思想是過時而迂腐的爛東西，我們要崇法。我退回給翻譯社這份工作。並和翻譯社社長講：我無法翻譯一份影響我情緒的東西。這個研究生寫的東西，可能已經通過指導教授的同意了，可是，我認為不及格，要重寫（也就是說指導他的教授也不及格，他該換一個教授指導）。不管法家或儒家，你不能以今論古，也不能沒有深思的以古論今。就算是法律系的東西，也要以古論古，並經轉換。用於今日。他這樣以今論古，就不及格了。我雖然只為了錢工作，卻不背書這篇論文。

筆，我是不只五支。總共加起來約十一二支。稍微好一點的有兩支，也不是玩筆朋友那種精緻的筆。許多玩筆朋友是我的朋友，有時我也會和他們講：不要太追求精緻了。善意。

近日看Youtube也看到日本今日演變的弓道，精緻程度已經超過負荷。如何彎弓射箭，進退靶場的禮貌均有道理。搞得很繁瑣，還灌注一種日本禪在裡面，說是射箭要有禪的冥想，射不射的中反在其次。我認為就是過份精緻了。也想不通射箭和禪的沉思與冥想有何關係？一般來講，道和術是不同的。容或日文另有定義，弓道，我們稱為弓術。我看比較合乎自然一點。弓術地一個關注就是射得準和快。若其中有道，道在心中，射得狠要修正一下，稍微射偏一點，給人活路和餘地。弓箭無道，道在心中一念之間。我們從景德傳燈錄和五燈會元終了解的中華禪都講自然，和日本弓道中禪的冥想（Meditation)似乎無關。我也讀過日本茶道一千多頁的書，從千利休大師傅以來(豐臣秀昔時代)，使用了粗碗(高麗粗碗)到彎腰低頭學謙虛，可以了解，其他的繁複，很難了解。最終，也是過度精緻了。不過，那些繁瑣儀式也不是完全無用，透過繁瑣和專心，確實可以暫時取代雜念和俗思。最多就是這樣。

先父所談槍術和槍道應該就是正確的，他說：

心應臂，臂應手，手應指，人槍合一以後，把被射物與人槍標為一線，考慮彈道和風向修正慣性，一擊而中的叫做槍術。他沒說這是甚麼道。他若是看到日本搞的弓道，肯定搞不懂。「弓道」要旨：此物可殺生物，必須慎用。

若說槍道，先父講了多少次了，兵者不祥之器。慎戰的基礎在於不可誤判。並引用毛奇概念，主張使用外交解決爭端。一旦用兵，將以最快的速度，伸張我之意志。到那一步，已是下策了。他在老年時和我說：兵爭無仇恨，只有伸張我之意志。能夠避免時，決不挑釁。

他講的槍道，我認為才是大道！在不祥之器上面談禪，豈能有道？此處講的槍道，就是兵道。不只運用於戰爭，生活中處處有兵道。那是生存哲學。

Dear安納：

不能說冠狀動脈做支架，腹動脈手術，就被家人列管為一級保護動物，今年我要掙脫列管。走到外面。用筆，用攝影追求感覺。同時也保護自己生命。這裡一連串所寫，都是為了今年的道途釐清概念。此外還要多和家人溝通。總不能任她們都擔心狀況下亂搞。我這家庭，除了兒子外都是女性，約束我的力量是一致的，也很龐大。有點麻煩。我要甚麼，大致都會同意，汽車這些都小事。一旦走出戶外，家裡就困難重重。看到的都是臉色鐵青的不同意。唉。

只要是女性的管制力量，我感覺就是，看起來沒有力道，實際上是極強的韌性，絕不鬆弛。拿汽車的力量輸出來看，就是扭力(Torque)極大了。我對這種管制，並沒有抱怨。只是在掙脫的同時，考慮安全，也不造成家人過度擔心。做不到後者，我也不敢任性。個人認為政治上面，若混入女性成分的力量，對國家和社會助力極大。所謂力量是陰陽調合，有衝力，也要有扭力。有點識度的人都會贊成我的看法的。

解釋一下，如上。

給朵雲：

本來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寫寫。看樣子會產生爭議。只好把為何有這種思想講一下。會比較清楚一點。請參考。

朵雲寫：

想太多，是思想過度精緻，拿很多標準去框住很多東西，精神綑綁!

CHF回應：

思想過度精緻也是過度精緻的現象之一。這樣精緻會導致一生都無法健康和愉快。所以我說要散學。我的學弟Tom在中國東北教大學來信這樣寫的：

馮大哥：

學，是不可能散的啦，會一下子想不起來或說錯，但在自己說錯時，心裡有數。...

他聽我講要準備防禦武器，怕出事了，願意再拉一個老學弟進來，兩人陪我一道寫東西出版。就是想阻止我的意思。要耗時間和精力陪我走人生。我拒絕了。唉。

又說：

您的書讀得多、人生經驗豐富，加拿大、台灣、中國，搞工廠、當保鏢、教書，樣樣都來，對人生、人性、和這些社會都有深入的體會與認知，不寫可惜。如何？這樣，比你整天想要玩弓玩槍的好吧？真要出去走走，就找個安全的地方，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如何？

幾十年一生走過，大家情誼很深，他的第一篇論文就是我指導的。他講我也幹過保鑣，其中有章節，此處不談。老學弟看我，當然就是樣樣都行了。誰要說我不行，他就和誰翻臉。並不代表我真的樣樣行。我們都珍惜幾十年的感情。

至於文章的純樸與否是否和精緻有關？其實是有關的。唐代的韓愈講文以載道，反六朝文風。反的就是無用的精緻。古人用在美文方面很多心思。韓愈這套到了抗戰更得到很多知識份子的反省。只不過韓愈生在唐詩盛峰的時代，他的詩很平常。他的主張受到後日儒者的相當的重視，個人認為那是一種反精緻的態度。在中華思想史中，這是一個現象。

回應：

過度精緻是一個概念叢，從概念叢中推出很多的推論。妳從其中做了推論，如妳所說；朵雲從其中也做了推論，那是整體文明對資源的不當耗損；我寫這段，因為面對2014年，希望從昔日打下絕不過度精緻的底子，往上建構新階段的生命，我談辭世詩，加深對生命的感受與確認，也許我想寫的商籟與中詩就在力絞百多磅的十字弓後(也是運動)，了解心手箭與標靶的合而為一境界，這是先父生前和我說的(他講的是槍)境界，我想體認。絕不狩獵。不勾起心中的殺念。這幾次所寫都和我釐清自己有關的。

有緣的朋友從其中推論適合自己的質素也是有益的。

如我所說，就如宮本武藏一樣，半生獨行，一人獨行的羊腸小道，體會也就不同了。史界很少有人糾合多民族，多國歷史，探討思想史。我很用心研究融會的思想史，在我心中，從古希臘，歐洲各國，東洋日本，中華思想幾乎融通了看到過度精緻是一個思想叢。朋友各自擷取這個思想叢中的概念，各有造化了。心中都是祝福！

給莎拉：

很小的時候，母親教我讀古文觀止等，特別把六朝駢文與詩詞等列為花鳥亡國。只和我隨意介紹一下，沒圈過任何一篇要我背或讀。參看我的陳述，妳可以知道，那是抗戰時代知識分子的檢討，無分男女。今日我們想法比較中庸，沒有那樣的激烈態度。時代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