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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30 12:35:57瀏覽620|回應1|推薦1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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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點半,天還沒亮,窗外下著傾盆大雨,雨絲猛烈地敲打著我的玻璃窗,我被這樣的吵雜聲催促著上學。 和往常一樣,還是維持一貫的第一個到教室,當我將教室的燈光打開時,赫然發現一個銀白色的禮物盒擺在我的桌上。 我滿是狐疑的走到座位旁,將笨重的書包脫了下來,靠在椅背上,起先,我遲疑了一會,這會是個惡作劇嗎?會不會有什麼東西跑出來?然而好奇心仍使我緩慢地將禮物盒的蓋子打開。接著,我看到了一朵一朵紅色、白色、粉色的玫瑰花堆滿箱子裡,每朵玫瑰花都急著衝出來,衝進我突然放大的瞳孔裡。 天啊!怎麼會這樣?我心裡想著。 為了不讓其他同學發現這曖昧的神秘惡作劇,我急急忙忙地把禮物盒整個塞進教室後面的置物櫃裡。再把從置物櫃裡搬出來的面紙、牙刷、私人物品,隨手從打掃廚櫃裡找了一只大購物袋,全倒了進去。就這樣,拎著購物袋,放在我座位底下,我的腳旁邊,假裝沒發生任何事。可是我的心思開始專注在這只漂亮的禮物盒,我並不好奇是誰安排的惡作劇,姑且當它是個惡作劇;更不認為是某個人送的禮物,因為這對我來說,太遙遠了。而是在想湮滅證據後,這只箱子剩餘的利用價值。 我將雙眼移向沾滿霧濛濛水氣的窗子,大雨夾帶著濕冷水氣,將校園被整片灰色天幕覆蓋著。同學一個一個相繼走進教室,我也從圈圈貓到外祖父,把家裡每個人、我房間裡的每樣收藏,全想了一遍。外祖父!我總是想起他的笑容,於是決定下次將這個禮物盒送給他。 下了一整個早上的雨,這一天,就在這滂沱大雨中聽課,在心裡想著如何爲外祖父準備禮物中流逝。 「阿香!回來啦!」外祖父叫著。 「嗯!今天比較早。」我背著書包,抱著禮物盒從他面前經過。 「待會來我房間吃麵包呀!」 「好!」
下午的時候,外祖父總會吃上一個純白的鮮奶麵包,再配上一杯熱牛奶,外祖父最喜歡喝剛蒸熟的熱牛奶上面所漂浮的那一層薄膜。他先將薄膜吸入口中,再把白麵包撕成一條一條,浸在鮮奶裡,等麵包濕透了,沾滿牛奶,再送進嘴裡。放學後,我常會陪著他一起吃白麵包及熱牛奶,聽他說著小時候的故事,我喜歡看他提起自己母親時,傻笑摸頭的樣子。 「怎麼樣!好吃吧!」 「好吃!」我喜孜孜地吃著手裡的麵包,看著外祖父臉上緩緩漾起的愉悅笑容。 我們倆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接著,他看著我,又不自覺挑挑眉毛。 我猜想,他一定有許多迷人的回憶。在他的記憶深處,年輕時的每個人、事、物,都具有迷人的魅力,尤其是母親。 「這好看呢!」他將電視遙控器拿了起來,開始挑選頻道。 我點點頭,再把桌面稍微收拾一下。 「放著,等下我自己收。」 外祖父每天把房間打掃得整整齊齊,好像所有老人家的房間都保持乾淨,隨時等待好友來光臨。他時常會問我:阿香!妳棉被摺了沒呀?我總是回答他:幹嘛要摺,晚上還要睡呢!他只要聽到我這樣的回覆一定是一連串咯咯地笑。 在他的房間裡有著一台小型電視以及熱水瓶,另外還有一個個人專用的小冰箱,各種小型家電用品樣樣具全;一間專屬的浴室,十足是個小套房,這些全是為了使外祖父的生活更加方便。然而對他來說,真正重要的是牆上掛著的那張從大陸帶回來的母親照片。 外祖父說過一個我外曾祖母告訴他的有趣故事:牛原本是在天上,不肯下來人間,因為牠知道下來人間要辛苦的工作,幫忙人們耕田及拉車。從牠的眼中看人,人是十分渺小,牠很容易就把人給吃了,犯下滔天大罪。於是牠和鵝商量交換了眼睛,從此牛看人就像一座山,牠吃不下去,才能乖乖的聽話工作。鵝呢?牠看人變得非常渺小,因此喜歡呱呱呱的咬人、追人。 外祖父說,只要一群小孩子之中,有一人落單,鵝就會追著落單的小孩跑。如果是個穿開檔褲的男孩,那更糟糕了。 在鄉下地方,人們老早就準備著過年需要的食材,過年對他們來說,是件大事情。我外曾祖母會蒸一個比枕頭還要大的年糕,這年糕可要吃到年過完後三、四個月。如果是一家四口人,大概就要準備有六十斤的蓬萊米再加一點糯米;十口人的家庭,要準備一百斤以上的米。有客人來拜年時,外曾祖母就會將年糕切片放在油裡煎,起鍋前涮一點糖,非常香甜可口! 外祖父後來跟著哥哥來台灣做皮鞋生意,那時還是日治時期,沒幾年才台灣光復。接著,經過了一長段時局動盪的艱難處境,那期間先後開了幾間工廠及皮鞋店面,算是在國民政府接收後,累積了一點財富,因此母親從小的生活,就是家中有著專門煮飯及打掃的阿姨伺候著。在那個沒鞋穿的年代,母親是手裡拎著皮鞋不敢穿的孩子。 母親穿的鞋是外祖父親手做的,用汽車輪胎底做的皮鞋,是當時最時尚的膠底皮鞋。外祖父會做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的皮鞋。 外祖父說:汽車輪胎底的皮鞋比皮面的耐穿。 年輕時的外祖父一心只想帶著錢財回家,回去看她的母親,改善鄉下家裡的生活。他就像所有外出離家的遊子一樣,殷切的期盼回家,可是這一盼就是幾十年,後來他於年輕時所積存的財富被倒帳了,工廠也收了,母親也不再是那個有著傭人的大小姐。
外祖父是在五十歳時才發現回家看母親的希望逐漸渺茫,於是獨自一個人在中山北路人潮熙壤的街道上開了一間皮鞋店,因為靠近台北車站,又離當時繁華熱鬧的「欣欣百貨」沒多少距離,所以皮鞋店生意對節儉的外祖父來說,算很優渥。那時候他大部分以幫客人手工訂製皮鞋為主,店裡擺設販售的皮鞋,改由跟同業的工廠採購現成款式。他年事已高,無法如年輕時管理整間工廠或者親自設計皮鞋的樣式。我還記得,那間皮鞋店叫做「上海皮鞋店」,招牌上那幾個斗大的紅字,印在我的心裡。你如果家裡是開店做生意的,那麼你就會了解我凝望招牌時的心情。 我念小學的時候,經常會在放學後去外祖父的皮鞋店陪他,也會幫忙介紹皮鞋,招呼客人。哪一種皮面的皮鞋該如何介紹,以及手工皮鞋製作的整個過程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略知一二,甚至有店員的水準。 外祖父說:皮鞋呀!西德紋皮的最好。 我不只認識西德紋皮、小牛皮、小羊皮,甚至還有鱷魚皮以及蛇皮,外祖父還時常告訴我皮鞋最怕水,所以在下雨天回家後就要馬上把皮鞋拿去陰乾,這樣皮鞋才不容易壞掉。皮面碰到水會變軟等到乾了就硬化,漸漸失去彈性,如果有空也可以幫皮鞋擦擦鞋油。至於犄皮的鞋子,只要拿把刷子把皮面刷乾淨就行了。
皮鞋店上面有一間小閣樓,需要搬一張梯子才能爬上去,是堆放皮面的地方,也是外祖父睡覺的房間。我很喜歡去上面睡午覺,那股皮面經處理後所散發出來的一種特殊的皮革味,對於當時的我,其實覺得滿特別。閣樓的地板是木製地板,正中間挪出一個空位,用簡單的墊被鋪著當床墊,再加上一條被子就是外祖父每晚睡覺的床,不睡覺時再將床墊折起來收好。每當我和他睡在一起,總會動來動去,把被子踢掉。他說:妳像條蛇一樣。如果我一個人午睡,他也會沒多久就上來看我一次,並把我整個人用踢掉的棉被再次塞得緊緊的。閣樓的左邊有一個小窗子,有著十字型窗櫺,時常於窗戶外傳來吵雜的小麻雀叫聲,我總覺得自己是和麻雀睡在一塊,有時總忍不住想去找牠們玩,可是當我一靠近窗子,牠們卻全都飛走了。在皮鞋店裡玩的玩具都是製鞋工具或者一些訂製皮鞋所需要的木頭腳形模子,還記得那木頭模子是可以拆開再組合。 偶爾外祖父也會回來永和,看我和姊姊,每次他來都騎著一台偉士牌摩托車,我覺得他看起來很神氣,尤其那時住在永和,附近鄰居騎的都還是腳踏車,家裡有台摩托車是很時髦拉風的事情。我也喜歡站在摩托車的前面,跟他去兜風。只是母親對於外祖父在我們小時後所帶來的食物總是很頭疼,外祖父買東西給我和姊姊常常一買就一大堆,「哎呀!偶爾才來一次,多吃點。」香蕉好幾串,玉米、菱角十幾斤,他往往就直接走進廚房拿個大鍋子煮了起來,母親發現時,只能面對一大堆的食物,我還記得曾經一口氣吃了十根香蕉。外祖父一直守著皮鞋店到他七十歳退休,往後的日子就是搬過來和我們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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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