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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20 13:42:36瀏覽737|回應1|推薦2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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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香!妳回來啦!阿香!」父親叫著。 「對呀!」我脫下鞋子,把書包丟上沙發,走進廚房倒杯水喝。我說:「爸!什麼事?」 「妳把梅子拿到樓下給那胖女人。」父親用眼神指向牆角放著的那罐紫蘇梅,手裡還清洗著晚上要煮的青菜,他在準備晚餐。 「她回來啦?」 「是啊!今天早上回來的。他兒子把她一個人留下來就走了。」 「他兒子不是還要工作嗎?」 「是啊!那妳就去看看嘛!」 父親是個心腸柔軟的人,也許想關心別人,卻礙於自己是個男人,不好意思一個人進入獨居女人的家裡,即使對方已經是個老太太了。也許他也和我一樣,不再覺得那女人身上有股怪味道了。 「圈圈!不准溜出去。」 我抱著梅子沿著窄小的樓梯往下走,站在她們家門口,正想按門鈴時,卻發現門又沒關好,「鍾婆婆!鍾婆婆!」我輕聲叫著,手還是禮貌性按了一下門鈴。 「來啦!來啦!」出來應門的卻是葉媽媽。 「阿香!是妳呀!」 「葉媽媽好!父親叫我把梅子拿來給鍾婆婆。」我微笑著說。 「好啊!快進來吧!」 我把皮鞋脫了下來,放進玄關的鞋櫃裡,再拿了雙室內拖鞋換上,「門要鎖嗎?」 「哎呀!不用啦!她家什麼都沒有,有哪個笨小偷想進來啊!妳看,書這樣堆,又有霉味,光是有味道就夠嚇人了,連台電視都沒有,不用關啦!況且我偶爾會進來呢!」葉媽媽邊說手中邊整理堆放在地上的書籍,那堆書有些因大小尺寸不同而滑落,顯得有點零亂。 「那……梅子要放哪?」 「就擺在廚房流理台上方中間的那格櫃子裡。」 我逕自走進了廚房,抬頭望了一下流理台上方的廚櫃,就把中間那一格櫃子給打開來,裡面已經擺滿許多食物,看看有些也過期了。當我把梅子放好走出來時,反而不曉得該把自己擺在什麼位置。 「妳看,這段時間沒人住,都是灰塵。」葉媽媽眉頭皺了起來,「原先還挺乾淨的,只有她小兒子在的時候才有些怪味!」 「怪味!」 「消毒水味!藥味!反正不好聞啦!」葉媽媽是好心來幫忙打掃的。自從胖女人的小兒子過世之後,胖女人時常精神不佳,再加上前不久夜裡發生的怪異事件,也沒人有心情整理。 可是我還是覺得有某種香氣!很淡!很淡! 「阿香!以後妳沒事就常來嘛!妳應該不會討厭老人吧?我看妳都會陪外公去公園散步聊天。」她試探性的詢問我。 「不會!不會!」我趕緊搖著手說。 「現在的年輕人,大都不喜歡陪伴老人家,公園裡也常常只是老人、看護、帶孩子來遊玩的婦人,鮮少看到冷漠的年輕人。」葉媽媽對著我說。 我拿起廚房的抹布,開始幫忙擦客廳的桌子。 葉媽媽繼續說:「阿香!妳知道嗎?那天妳們走後,我可是待到天亮呢!而且一大早還跟她兒子帶她去行天宮收驚呢!」葉媽媽用手撐著腰,停下來和我說話。我想她的背有點酸痛,使她顯得頸背僵硬,快挺不直了。 「待到天亮?」 「是呀!就睡在那張椅子呀!」葉媽媽比了比一旁的椅子,繼續說:「她啊!一直說關老爺在和她說話,我看啊!她是真的發瘋了。」 「關老爺跟她說話?那說些什麼呢?」 「就什麼不要害怕了啊!她爸爸回來了呀!還有什麼地下組織呀!台共組織,誰造反被捕,誰槍斃呀!她爸爸好像是政治犯!」葉媽媽說。 「政治犯?」 「噓!哎呀!我也不知道啦,反正她還告訴我關老爺的聲音很粗很渾厚,說得跟真的一樣,妳沒看到她那天的模樣。唉!」葉媽媽嘆口氣繼續說:「妳知道我們去行天宮拜拜不是會去買附近賣的糕餅、麵線嗎?」葉媽媽轉移了話題。 「對啊!我最愛吃那些糕餅了。」 「那天,她啊!一直把糕餅往嘴巴裡塞,像幾個月沒吃飯的人,還一直跟我說,關爺爺叫她吃掉!吃掉!妳知道嗎?她一共吃了十幾個,好可怕呢!我兒子告訴我,她肚子裡面有怪東西。」葉媽媽跟我說這些時,臉上不時出現嫌惡的表情。 「怎麼會這樣?」 「要不是她兒子一直拜託我,我還真有點怕怕,好在她現在看起來正常多了。」葉媽媽說著,「要是她再那麼嚇人,我怎麼還敢來呀!我還怕我兒子會生氣呢!」 我往鍾婆婆坐的地方看了一眼,鍾婆婆依舊坐在客廳那張藤椅上一動也不動,她剪去了原本那頭蓬鬆的卷髮,變得十分清爽。手裡一直握著水杯,半個小時內維持著同一個姿勢,不發一語。她就這樣看著我和葉媽媽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即使聽到有人說她發瘋了,甚至提起她父親的事,也無動於衷。但是她的眼神好像比以前還晶亮清澈,炯炯有神,臉頰也很紅潤,有氣色。我覺得她不像瘋子,反而比以前看來慈祥,美麗多了。她的內心似乎放下了,不再糾結一些事情,難以啟齒的事情,背負的陰影已經消失,讓我覺得她的內在世界所帶給她的平靜快樂,應該比外在世界還要美妙。
回家以後,我在書桌前坐了許久,總覺得應該再繼續寫信給她,於是打開抽屜拿出一張有著可愛熊熊圖案的香水信紙。在我的抽屜裡,有許多種信紙,以及用不完的貼紙跟小卡片,這些東西都是姐姐送我的。姊姊在念小學及國中時的興趣就是跟集郵社劃撥購買一些精美的信紙、卡片,她總共收集了一大盒,當時是用一個很美麗的木盒子裝著,上面還刻有一個美麗天使的圖案。我看她在收集東西,於是也開始學起她來,可是我和她收集的東西不一樣,我是收集玩具。我時常會拿著三塊錢或者五塊錢去雜貨店買一小包一小包黏貼在白色厚紙板上的煮飯玩具。大部份是鍋碗瓢盆,有時也能買到一些用橡膠做成的食材,魚、肉、螃蟹、水果樣樣都有,儼然變成了個小型菜市場,最後我竟收集了一整個餅乾盒。我還有收集一本一本的紙娃娃,每到鬼月前就會把它們全部撕碎丟光,鬼月過後又再開始去買。姊姊說:那是全世界雜貨店老闆的主意,老闆故意放出風聲讓大家在鬼月時傳來傳去,這樣他的紙娃娃就能一直有銷路,因為在鬼月過後,所有的孩子都會回去購買。自從聽了姊姊這種說法以後,我就不再把紙娃娃撕破丟掉,我不再中計了,於是我的紙娃娃也收集有一大箱。 我提起筆,開始寫信給鍾婆婆:
親愛的婆婆您好:
我要報告您一個新消息,自從上次發現了那張原子小金剛卡片之後,我就一直在想有什麼方法將卡片還給人家。
我在上次所借的同一本書中放了一張紙條,寫著:同學!你的原子小金剛卡片目前在我的手中,下星期二第五節下課時,我會在圖書館門口等你,將卡片完璧歸趙。
結果您猜怎麼了?隔天我去圖書館翻閱那本書時,我寫的紙條不見了!我相信一定是卡片的主人拿走了,於是我打算按時赴約。那天,我先躲在圖書館轉角的樓梯口偷看,果然有一個男同學在圖書館門口等待。我想看清楚他的長相,當他回頭時,天啊!他的臉和脖子有被熱開水燙傷的印子,就是他,就是他在我小時候搶了我一個麵包。他是我父親朋友的孩子,曾來家裡玩過幾次。
婆婆,原來我是個可鄙的人,因為發現是他,所以我把口袋中的卡片壓得更緊,臉上不禁泛起笑意,我不打算立刻將東西還他了,而他還無知的和另一個剛走去的同學聊天,並不曉得我已躲在這隱密的一隅窺視他的一舉一動。
也許您認為我是個心地不太善良的孩子,不過請您相信,在我想還他時,一定會將東西交給他的父親。
一個不計較麵包的女孩 艾蜜莉 1993年6月13日
我的外套口袋快要成為堆積秘密的垃圾桶了,每當我不想要拿出來示人的東西都放在口袋裡,被我揉擰,有時一兩個星期整理外套口袋時,裡面塞滿了不同的小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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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