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裡有一首歌

0

　　今年過年前，我回娘家幫忙母親打掃房子，翻出了許多久遠前的照片，還有小時候我用三塊錢、五塊錢所收集而來的一箱箱玩具。唯獨一只箱子，被我藏在電視櫃最裡面的角落，在那紙箱裡，裝著我靈魂的秘密，是發生在高中時期的一段故事。

　　我輕拍著紙箱上的灰塵，再次將它打開，映入眼前的還是那只雕工精細的珠寶盒及幾本舊書。我拿出珠寶盒裡放著的一張滿地橘紅色楓葉的風景明信片，上面寫著一首詩：

浮雲

流浪天邊漂泊的雲

不曉得下一個歇腳的地方

在何處？翩翩在天際

遨遊，停不下腳步

任憑風兀自地吹

妳說，即使沾滿灰塵

也能不留痕跡

我說，都已存在心裡

還留著做什麼？

雲啊！雲啊！我的心

帶妳穿越參天的山巔

帶妳橫度遼闊的海洋

千萬年後，依舊不變的

總不過是浮雲

隨我流浪去

　　　　　　　　　艾蜜莉

第一部

1

　　樓下住了位肥胖女人和她的小兒子，巨大的體型，只要母子倆一進電梯，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有時人們因為她們身上所散發出的濃濃異味而不敢靠近，保持著距離，我也不例外。她們似乎也毫不在意別人眼光，總和相遇的鄰居和善地打聲招呼。

　　前些日子，我再次遇上那位肥胖女人，獨自一人坐在一樓門口的花圃邊，手裡拿了幾封信件，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呼吸卻顯得有些急促。我往她坐的地方望了一眼，她也直盯著我瞧。她穿了件粉橘色碎花洋裝，由於身上多餘的肥肉，使這件洋裝顯得很擁擠，再加上那一頭蓬鬆的卷髮，讓她看起來有點憔悴！

　　她使我想起了外祖父曾經告訴過我的話，外祖父覺得自已年老力衰，無力抵擋這世界快速的變化，有時連下樓買個東西，身體也覺得有點吃力，也許心裡想走快一點，卻永遠追不上前面的年輕人。

　　父親說，她的小兒子剛過世不久，現在只剩下獨自一人居住在偌大屋裡。從那天起，我再也聞不到她身上的那股怪味。

　　我和父親再次確認了住址，打算寫封信給她，我坐在書桌前，打開了抽屜，翻出以前在文具店所買來的香水信紙，想了一下，開始寫著：

親愛的婆婆您好：

　　我知道當妳收到這封信時，一定會很訝異！您可能不認識我，但我幾乎天天能遇見您，我們住得很近，像是鄰居。

　　以前總是看到您和您的孩子一起出門，不管是去公園或者市場，最近見到您，都是獨自一人。因此想寫封信給您，當您的朋友，和您聊天，說說我生活中有趣的事情。

　　以後我會不定期寫信給您，希望您能快樂；如果寫不好的地方，也請見諒。

　　　　　　　　　　　　　　　　　　　　　　　慈濟　　艾蜜莉

　　　　　　　　　　　　　　　　　　　　　　　1993年2月20日

　　我寫完這封信，拿在眼前反覆讀了幾遍，覺得沒有多大問題，就把它折好，夾在國文課本裡。如果說單單只是一封信，也許不能給她帶來多大的驚喜，那麼我是否應該添加些什麼呢？一朵花？或者一點圖畫？

　　那天中午，我開心的跑著，到了住家附近的公園，打算摘朵完整的花。公園的入口處有棵美麗的櫻花樹，正悠悠地飄著桃紅色的花朵，一次三四十朵，像下雨一樣。藍天萬里無雲，只有涼爽的風兀自的吹。在公園裡，我找到了三色堇、馬纓丹、大波斯菊，試了幾次，也挑了一會兒，才摘了一朵合適的紫色大波斯菊。

　　回家後，我馬上把剛才摘來的花壓在信紙裡，讓它成為朵美麗的壓花。心裡開始揣測她看得懂字嗎？是否和我外祖父一樣不識字，或者已經老花，那麼需要有人唸給她聽嗎？她的大兒子幾時回來？會為她讀信嗎？她每天都在做些什麼？除了拖著菜籃車外，我也不曉得她做些什麼？於是我在信底下，署名慈濟──艾蜜莉，希望她會因為好奇而接近慈濟，找點事情做，生活才不會無聊、空洞。

　　我將這封信，偷偷放進肥胖女人家的信箱裡，再大搖大擺的走回家裡，隨手將餐桌上一包裝滿各種口味的情人糖打了開來，情人糖散落在桌子上，五顏六色；忽然間，我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這肥胖女人的背後，一定有許多個精采的故事，就像這酸酸甜甜的情人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