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在2006年6月時由中部某技術學院五專部商業設計科畢業。畢業前的一項關於畢業製作程序改進之提議不慎觸犯指導老師,該事件後來不斷發酵,導致個人無法出席畢業典禮。此事件個人曾數度爭取,三年前總算得到商設系黃鐉津主任之重視與善意回應,該年度之畢業展果真呈現以教學為導向而非以商業為導向之佈展模式,甚為可喜。當時個人即撰寫參觀心得以回應之(參考拙作〈畢業展參觀有感〉)。最近欣逢商設系紀明仁老師出版大著《「畢業製作」其實是門「管理課」》一書,集其二十年設計實務經驗與近年教學經驗之菁華,殫力彙整從事畢業製作之獨門要訣,近始自我觀念調整遠迄銜接就業與創業之路,言簡意賅而切中團隊合作之諸多關鍵問題,又旁徵博引中西史料與學術理論輔助說明,實為國內第一部有系統的由實務層面進而開展理論建構探討畢業製作問題之經典著作,讀之令人欣喜莫名。
2006年正是畢業製作被無限上綱提昇為商業展覽的年代。以個人所就讀的學校而言,畢業製作原本只有兩次審查,即預審和決審,決審就是5月正式對外的展覽。然而從2005年起改為三次審查。每次審查就要增加一筆開銷,外加老師對每次展覽後提出的修改意見,三次審查下來往往不知道要反覆重新輸出幾次。其實老師的意見是沒有強制性的,而且評分是全系的老師共同評分,因此就算按照指導老師的意思修改,下一次審查的分數還有可能更差。總之充滿太多不確定因素。而這些不確定因素的代價就是金錢和時間之耗費。
面對這樣暗藏各種潛規則的畢業製作模式,讓人不禁要問學習的意義到底在哪裡呢?當展覽性質被提昇為商業展覽後,學生們花費大量的時間和金錢投入在應付與學習主題無關的瑣碎雜務上。原本一項設計理念被執行在一組展示物上,學習的主要意義就已經達成了。但當時為了仿照商展規模,這些東西還必須再進行多次徒具形式的延伸和複製,以便擴充展示效果。
有一點可以證明當時展覽規模的擴大。就是2005年以前的畢業展決審都是在活動中心一樓舉行,但2006年改在體育館。體育館場地比活動中心大多了,當然一部分原因是2006年的畢業班較多(多二班),然而總組數是沒有增加的。因為當時系辦為了壓縮總組數,規定三人以下的組別不予評分,也就是人數較少的組別必須強制整併。結果導致一個令人意外的現象:2006年總組數47組,2005年有52組,2004年則是55組。之所以能統計這三個年度的組數,是因為個人這三年都到現場做全場拍照記錄。
當然,如果單位組別的人數增加,理論上原本就應該做出規模較大的展示成果。然而這其實是有問題的。因為學生投入畢業製作是義務性質的,並不是領薪水的員工。如果不能達成一致共識,其實是沒有任何強制的方法可以執行決議的。如果展覽的規模小,這種合作上的問題就不會太明顯;但2006年時根本就是在塑造歷史性的一屆畢業班,畢業展所被要求的繁複程度已經到達白熱化的階段,這時候就容易形成組員與組員之間,或者學生與老師之間的尖銳對立關係。
萬惡之源其實是學習成果被商業化的風氣所造成。商業導向的問題在於注重規模形式而不注重實質內容,由以上三年度的畢業展三審也可發現其成果之落差。2004年決審時個人拍攝的照片總數為524張,2005年三審大增為977張,然而2006年三審卻只拍了559張,幾乎等同於2004年的張數。當然作品的拍攝也受到主觀選擇的影響,但由2005年52組可拍攝達977張,2006年47組僅拍攝559張的落差來看,顯示2006年的展覽不但組數較少且實質可資拍攝的成果亦較少。這是十分耐人尋味的。或許可以指出,2005年適逢審查制度由二審改為三審之興革,激發學生主動追求卓越之心理,因此2005年的作品異常豐富可觀;然而2006年時畢業展已開始流於追求形式表現,展示效果雖欲表現華麗之能事,但成果反而較為空洞。
然而,儘管意識到畢業展過度追求商業效果,當時卻根本沒有人能扭轉也沒有人有意願扭轉這種趨勢,反而變得更加投入。這種對商業規模的追求不只表現在展示成果,也反映在製作過程。比如說,當時個人班上的指導老師確實開始採用所謂業界標準要求我們的展示品質,從資料蒐集開始的每一個環節無不如此。這種要求原本合乎精益求精的學習本質,不過當此一「業界標準」被無限上綱的強調,也就形成無限要求修改的情況。
修改原本有助於作品品質的提昇,但修改到某種程度以後,反而是表現老師本身的想法而非學生的想法。之所以會有這種現象,事實上是由於少數老師根本沒有認真檢閱學生的作品。比如學生輸出的成品較多,老師也許只看了其中幾張就做出評論;或者即使每張都看過,但是以秒殺的方式快速瀏覽而過。這種瀏覽方式只能提出大方向的建議,無法提出細緻的修改要求。然而大方向的建議往往意味重作。除了重作以外,是否有可能在維持原本大方向的前提下,進行較為細緻的修改呢?有些老師會這麼做,有些老師則非要展現其指導魄力不可。這就形成一個問題,學生投入畢業製作是純義務性質且還要自己花費的,本來就應該包含自己的想法在作品裡,如果學生的想法不妥,應該是以討論的方式修正想法,怎麼會直接翻掉改用老師的意思做呢?
進一步說,假如老師出錢雇學生做作品,當然無條件按照老師的意思進行,要如何修改與重作完全悉聽尊便。問題是學生花自己的錢,而且老師並不能直接對學生的分數負責,這樣老師怎麼能把自己當成業主或老闆,以其業界標準之名義直接推翻學生的想法改用老師的意思執行呢?事實上,老師與學生原本應該是師生關係,而非勞雇關係。但當畢業製作的規模不斷擴大後,師生的教與學關係逐漸淡化,而勞雇的權利與義務關係則不斷增強。最可怕的是,沒有人對此感到不妥。一大半的同學認為老師就是老闆。
有鑑於以上種種問題,個人在畢業展結束後最後一次上課時,公開向四位指導老師表達疑惑。並且進一步提出設想的解決之道,也就是希望以後畢業製作能在老師與學生簽訂契約的方式下進行,以維護雙方之權益。這其實是個無奈的解決方法,因為老師並不認為他們有任何需要改進的地方。事實上,以上所提到的諸多問題,也僅僅只是極少數老師的教學作風產生之弊病,並不牽涉到其他認真教學老師對學生的厚愛。然而這些少數老師的作風極為強硬,往往主導整個討論作品的過程。如果把這少數的老師排除,根本也不會發生以上問題了。但個人當時的立場並無法直接表明特定老師的問題,於是只能回歸到現實層面,也就是既然畢業展被商業化,執行的過程也都依照業界標準進行,那麼執行者(學生)理所當然也應該受到契約之保障,以免發生無限制的投入金錢和時間之情形。但當時提出這種想法後馬上被老師們質詢。當個人開始舉例說明時,他們便認為這是針對老師進行人身攻擊,最後就將個人轟下台了。
以上的整個事件,一方面反映畢業製作過度商業導向,致力於追求展示效果而模糊學習本質的現象;另一方面則反映個人將少數特定老師的問題迂迴採用制度改革方式尋求解決時所造成的誤解。然而限於個人學養經歷有限,實無法對畢業製作之問題提出更加切合實際之貢獻。
紀老師對個人過去遭遇的情況甚為了解,近年則致力於投入畢業製作實務教學,以系統性架構建立理論基礎,用心良苦可見一斑,其大著之成書實為學子之萬幸。由個人親身經驗可以證實,商業化導向雖是無可避免之趨勢,然而參與人員素質之提昇與觀念之建構有助於大幅改善畢業製作過程產生的諸多矛盾與摩擦。這種非注重制度面探討而以人文為本位的素養栽培,啟迪學習者內心調適與圓融為宗旨的論述,正已經達到教育本身的目的。非常值得面臨團隊工作的學生、社會新鮮人與有意創業者閱讀。以上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