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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4/11 19:12:25瀏覽952|回應1|推薦10 | |
第二次來月嬌阿姨家上課,見到了阿姨的二女兒。她從員林回娘家,阿姨介紹我跟她認識,說我是從台中搭兩班公車來的。她看我似乎覺得很新鮮,問我為什麼想要學藺草?阿姨的五個子女當中,除了大女兒有學過一些,會編壓二以外,其他人都完全不會編藺草。所以她很好奇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我沒有解釋太複雜的理由,只有簡單說我的個性比較文靜,適合做這種安安靜靜的工作。
阿姨說現在學藺草很不錯,社會已經又開始重視了。他們日南靠山的這一帶只有一間店在賣草,以前都沒什麼人買,到年底都還會剩很多,但去年居然全部賣光了,今年的還沒種,所以現在買不到草。我問阿姨都是什麼樣的人在買草?阿姨說他們的鄰居都會去買,因為社區有開課,大家又開始編了。於是阿姨又跟我講起先前他們社區開課的情形。說是從大甲請一位老師來教四角蒲團,老師教的時候可不是像她教我這樣慢慢編給我看,而是把草舉得高高的,一大群人圍在旁邊,老師只示範一次,剩下就自己編了。 阿姨說那種四角蒲團是很難的,沒有幾個人會編。因為一般蒲團是圓形的,只要先起一小塊底,從中間一直往外添草,環繞出去就行了。但四角蒲團在起底時則要用四塊去相接,而且又是壓二的,很多人這個地方學不來。阿姨說上次社區開課教這個四角蒲團,他們四、五十個人去學,真正學成功的只有她一個人。其他人有的接了三塊底,第四塊接不起來,最後放棄。玉燕阿嬤也沒有學起來。阿姨說她本來也是做不出來的,打電話去問老師,老師也沒講什麼,根本不知道怎麼做。後來是二女兒鼓勵她,都已經編很多了,不要放棄,於是她晚上睡覺繼續想,想到半夜突然想通了,趕緊爬起來編,果真給她編成功了!阿姨還叫我問她女兒,那次她有回家,真的看到她半夜起來編蒲團。 我一邊聽一邊瞪大眼睛,原來學藺草必須要廢寢忘餐不眠不休的勤奮練習才行!這簡直是……不過我還是安慰自己,阿姨是一對一教我,或許我不用那麼辛苦研究吧。以下是阿姨編四角蒲團的過程與成品: 上圖右邊較大的蒲團是2尺乘以2尺的規格,要用4尺半最長的草才能編,每邊各用100枝草,一共400枝。
* * * * * * * * * * 藺草自從被漢人拿到水田裡栽種以來,一年可以收三期。第一期叫「早草」,長度大約3尺半,不長不短,品質普通;第二期「允仔草」,長度最長,可以到4尺半,品質也最佳,草莖粗壯有韌性,大件一點的作品都要用這種長草來編才行;第三期「三冬草」,一般比較少看到,長度頗短,草莖細嫩。我後來有在苑裡看過一次三冬草,真的跟前兩期的草不太一樣。主要是看起來很嫩,顏色鮮綠,草褲(草頭部份的一層薄膜)黏得很緊,幾乎不太能把草褲剝掉。 有關藺草的生長期,網路上已經有很多相關資料,我還是不要班門弄斧的好。我只講一個工藝師比較在意的問題,就是長度。長度直接牽涉到編作品的大小,也牽涉到草的價格,通常愈長的草愈貴。如果編的作品太大,超過草的長度,那就必須接草。比如草蓆,長度都要6尺左右,這就必須接草。接草也是一門專業技術,以前還在台中時,當時因為姑姑在學編草蓆,阿姨有示範過一次壓二接草。不過那實在是有點複雜,我只能當作開開眼界,沒有辦法真正學起來。 草的品質也是需要注意的。編草以前,在析草或剝草褲的階段,工藝師通常會把草挑選過,除了按粗細分類,同時也會把草尾焦黃的草挑掉。草尾焦黃的部份容易斷,可能編到一半不小心就斷了。如果一綑草挑出很多尾部焦黃的草,那就表示這批草品質很差。品質好的草讓人不用太費心整理,編的過程也不容易斷。不過實際買草時主要考量還是長度,草的品質要憑經驗才能看得準。 另外,即使草經過挑選,編作品中常常還是會有幾根草比較短,或是不小心把草弄斷,這就需要接草。像這種是一次接一枝,一般學藺草的人都會。草蓆的接草則是一次接一整片,方法完全不一樣。據說現在學藺草的人已經很少人會這種整片的接草了,因為大家都不再編大件作品。大件作品本身攜帶就很不方便,夾草用的竹竿也很長。我在阿姨家有看到編草蓆用的竹竿,大概有8尺吧,一般人要去教室上課,根本不可能帶那麼長的竹竿,所以也不可能學了。 從這裡我開始注意到一個問題,如果想把藺草學好,似乎必須住在農村裡才行。阿姨本來說如果我想學草蓆,就把作品放在她家,不要帶來帶去,每次都來她家編就好。不過這樣可能會編大半年都編不完。一般工藝師編3尺乘6尺的單人草蓆,含析草的時間,每天編8小時,大約要編一個月。所以要不是住在阿姨家附近,每天過去編,或是自己在家裡編,但能方便拿去她家請教,是很難學好的。如果為了學藺草就要搬到鄉下,這有可能嗎?我不禁開始漫無目標的想著這個不著邊際的問題。 * * * * * * * * * * 拉回現實,那天我在阿姨家繼續埋頭編繩子。阿嬤像上次那樣來看我,不太講話,只是靜靜的聽我們講。阿姨說阿嬤比她整整大了14歲,但卻可以說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以前只要阿姨出遠門,不管去哪裡,阿嬤都會陪她一起去。而且阿嬤似乎比阿姨還更能走遠路,因為阿姨有骨刺,所以走遠路時阿嬤還會幫阿姨提東西,一連走好幾公里。 在阿姨家編藺草有一種幸福的感覺。阿姨總會講著一個又一個故事,也許對一般人來說只是生活中瑣碎的小事而已,然而經過阿姨充滿活力的敘述,就會變得趣味盎然。我慢慢發現阿姨跟我平常接觸到的其他人很不一樣。一般人的思想都會比較有對立性,在言談間總會預設某個議題加以批判。知識程度愈高的人愈是如此。男人通常會批判政治或他本身專業方面的議題,女人則多半會批判某個她看不順眼的人。總之,如果沒有預設一個假想敵,好像就沒什麼話好講了。可是當我聽多了阿姨講話的內容,我發現她的思想是很純真的,有點像小孩子那樣,很直觀、饒富趣味,而且沒有對立性。雖然後來她也常常跟我抱怨台中的女老闆,不過那是對方得罪到她,她才有所反應,是一種正常的情緒宣洩。她並沒有主動去挑對方的毛病。這跟一般人無事找事的批判是不同的。 就在阿姨敘述的這些瑣瑣碎碎的小事中,為沉悶編織的過程渲染起一片美好的想像。這種想像並不像一幅完整的畫那樣,而比較像一些小碎花,點點綴綴的,鋪滿了一整個春日時光。阿姨的女兒先是忙著拖地,接著又忙著做飯,中間偶爾跑來聽我們講兩句。那天中午,阿嬤、阿姨、女兒和我,一起圍在大理石飯桌前吃了洋溢著幸福的一餐。一種小碎花的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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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