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星期五接近黃昏的下午時分,行走在運動公園的步道上,步道以長方形的格式鋪圍在公園的周邊處,當我拄著手杖從東面的步道轉彎走在北面的步道時,有一位年約七十幾歲的婦人和我搭起了話題。
婦人:「妳也是痛左腳?」
我說:「是啊。」
婦人:「如果腳還可以行走,腳痛,要走路,不要因為怕痛就不運動。」我點了點頭。
看見她的腳踝處包著繃帶,我問:「您左腳腳踝受傷了?」
婦人:「是啊,做山做壞的,去開了刀。」(她是個果農)
婦人:「去*綜合看醫生,醫生說我的腳沒開刀會──痛死,給我十分鐘的考慮時間。」「我左思右想,沒開刀會痛死,那我要開刀,我只花了一分鐘的考慮時間,就決定我要開刀。隨後醫生幫我找了一位義工推著坐著輪椅的我去辦理住院事項,進開刀房前才打電話要家屬來簽名……」
我說:「阿桑,妳足阿莎力ㄟ。」
以近來各自的處境打開了話匣子,邊走邊聊天,減輕了痛感,是注意力被分散了吧!總覺得那天的步行,沒那麼吃力痛苦,反而覺得輕鬆多了。而聊得越多知道的也越多,總覺得這位婦人對事情的思維方式及處事的態度有些地方與我非常相似。因為投緣,在這短暫的運動時間裡我們聊得很愉快。
她的老家在南投的山區,以務農維生,老伴已過世多年,兒女各有所成,若說依靠子女過活也足以不愁吃穿。然而,她卻依然守著一片山園種著水果維持著自己的生計。
據她說,有一年山產桃子熟成的時節,摘了果子載著一車的桃子在觀光景點擺攤叫賣,先來了一批觀光客,於是招呼攬客賣桃子「好吃的桃子…甜又好吃…兩斤三百…兩斤三百…快來買喔。」有一個觀光客大概是認為這桃子價錢賣貴了,於是說了一句「擔柴入山內」,意即多此一舉,太貴了沒人買,到最後還不是都要再載回去……。這一車的觀光客沒人買桃子,走了。不久,又來了一團客人,這回,婦人改變了思維──桃子喔,買桃子喔…三斤兩百…三斤兩百喔……。婦人的桃子瞬間被一掃而空,賺了上萬元。
邊走路邊聽故事心裡頭還一邊狐疑著,調整前後的桃子價差,還真的差很大呢!是真的?還是假的啊?就不論它的真假吧,這或許就是思維的轉折、做生意的一個手段,整車載回去倒掉當有機肥,不如調降價錢便宜賣,也許還能撈個本錢回來呢!
那天步道走了幾圈就聊了幾多話,阿桑還說她的女兒是附近頗為知名餐廳的老闆,原本兩個女兒要合夥開店,經過她的勸導,兩個女兒一個當老闆一個當夥計,她說:「合夥生意經過年久月深對兩姊妹的感情絕對會有摩擦。」合夥生意歹做,這是眾人皆知的道理。
這位有生意頭腦的阿桑也教了孩子置產的撇步:房地正方或長方形是最為理想的格局;三角六腰的屋厝不甚理想;房地不可比馬路低,會裝水;房地若比路低,入住前必須整修好再入厝,不可把事情顛倒做;看中意的厝地買賣要果斷,好厝好地即使貴個幾萬,阿莎力給定了下來,以免拖得越久事情越複雜。若不中意之房地縱使便宜賣,也千萬不要隨便買;不可買無尾巷的房厝。(真是好優秀的一位母親,做生意經驗老道,也樂於分享。只嘆,於現代人來說,買房購地豈是容易的事啊?!)
阿桑還說,她認識的字不多,自己的名字不會寫,可也常常跟著人趴趴走。名字可以不會寫,但是,嘴巴一定要會問,眼睛要會看。聽了阿桑的這段話,使我想起張曉風女士的著作《從你美麗的流域》裡有一篇〈鼻子底下就是路〉的文章中也有這麼一段話,它的意思是──鼻子底下就是嘴,路,是嘴巴問出來的。
在那個星期五的傍晚時分,和一位陌生阿桑偶遇,東聊西扯,聊得欲罷不能,時光滴答,慢慢地到了我們即將各自離開的時候了。她問我:這世界上最無情的是什麼?不等我回答,她就說:是時間。每個人一天中所擁有的時間是等長的,國家元首也好,市井小民也罷,貴公子或灰姑娘......所有眾生所擁有一天的時間也都只有二十四個小時,而且走過了,永遠不再回頭。
阿桑說的正是,時間永遠都在行走,在我們運動的時候;在我們對話的時候;在我們話別的時候;也在我們互相感恩的時候……
自從這個偶遇之後,常在思忖著:活在當下,是不是就能瞬間瞥見當下的光陰尾巴?
這個意料之外的相遇,令我感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