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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淨 沙
第 廿 四 回 逞風流楞兔兒爺
鳥容非悄悄溜出區家宅院,獨自信步閒遊,忽聞女子叱罵之音,忙不迭循聲一探究竟。方繞過一角花牆,便見眼前七八丈開外,一帶綠蔭環茵草,影影綽綽聚了二十來人,高矮胖瘦男女皆有,當中兩人似在爭論一般。他不覺動了疑,正欲走近,想起區大娘與鹿懷沖的叮囑。再一細思,偌多人眾不知是何來路,為著何事爭執,倘若貿然衝出,說不得白惹事端,莫如先靜觀一陣。遂挨著牆邊,停下覷望。
只見人群中,一名麗裳小姑娘背向自己,兩手插腰,朝著一位身穿紫裘、頭束鑲珠紫金冠的少年公子嬌聲罵道:「我說不要就是不要!壞東西,你馬上給我滾!」那紫裘公子身量忒高,手裡握著一方粉紅絲帕,一逕向矮了他半截身子的小姑娘打躬作揖:「也沒怎的,你便收著,兩下無恚,豈不是好?」嗓音低沉,宛若春雷輕鳴,偏生奇腔怪調,半白不文的,似是外域之人學舌講話,教人聽得摸不著頭緒。才說完,雙手前伸,硬是要把絲帕塞入小姑娘手裡。
旁觀眾人,卻也沒見那個吭氣,或是一臉淡漠、或是滿面尷尬,更有人賊忒嘻嘻淨把著一對色眼骨碌碌瞅著兩人。那姑娘又推又拒,斜轉過身來,但見一張粉嫩的清月臉兒含嗔帶惱,氣得花顏失色;兩隻掛著瑪瑙玉鐲的纖手,柳條般隨風揮舞,兀自推辭不開。兩人一陣拉扯,那公子又低聲不知說了甚麼話,惹得那小姑娘連喊帶罵發作起來。
鳥容非見此光景,腦海中立刻閃過故事裡豪強凌弱的情節。他打小最是佩服行俠仗義、濟弱扶危的俠客,當下胸中一股豪俠之氣沛然而生。暗哼道:「白日青天,朗朗乾坤,果真有此等下作潑賴,當街欺負弱女子!」再無疑惑,不及多想,大步邁出,怒聲喝道:「人家不要你的髒東西,你作甚非逼她收下?」
喝聲一出,眾人抬頭的抬頭,轉身的轉身,一齊睜眼打量。本道膽敢出聲的必是何方豪傑,至不濟,也該是個雄赳赳的壯士。那裡料到來人卻是個彈雲吹雪、秀骨嬝娜的娃兒!若說是男孩兒,可那一身妝扮,襯托著一派冰清玉潤,豈是尋常濁泥粗坯可比?說是女孩兒麼,但瞧那眉宇間英氣煥然,一般蒲柳閨秀何來這等丰采?由不得你張我望,盡皆露出詫異之色。
那公子眼眸一亮,旋即擱下小姑娘,隨手把絲帕往地下一扔,逕朝鳥容非行去。那小姑娘臉色倏沉,小嘴兒一噘,欲待張口斥罵,旁邊一名狀似僕從的馬臉男子趕緊俯身附耳說了幾句,遂強忍下怒氣,恨恨瞪視一眼,鼓著粉腮,領著四個丫鬟、兩個婆子、三名小廝,隨那馬臉男子從另條巷子穿去。其餘眾人悶聲不響,或冷眼觀天、或微笑目送小姑娘一行人離開,也沒人出面阻止或說話。
鳥容非大感狐疑,不覺停住腳步。驀地風中暗香浮盈,鼻子一陣作癢,忍不住連打三個噴嚏,趕忙舉袖掩住口鼻。正不可開交間,那公子已瀟洒行至跟前。相貌卻也不俗,玉樹臨風的身材,凝脂似的容長臉兒,隆準高顴,青絲飄逸,朱唇微抿,兩道墨染似的劍眉底下,赫然是一雙紫水晶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向著鳥容非望去。
鳥容非瞧著那對紫眼珠,念頭一閃,猛可憶起璐姑提到的那位楞兔兒爺,不禁脫口喊道:「你便是洋蔥頭兒?」語甫出,四周登時響起數聲低沉的悶笑。
那公子不以為忤,露出一口白牙,吟吟輕笑道:「你怎識得我?敢情咱們夢裡相思織就?我卻不識你,教人如何不悵而惘之?呵呵,在下姓楊,賤名本玉;區區乃風月上的頭兒,花柳裡的主兒。你卻是打那兒聽說我?敢問芳名為何?仙鄉何處?」一疊聲兒問罷,不待回答,身子半蹲,右手攬住鳥容非的纖腰,湊臉過去,竟似要鳥容非對著他的耳畔輕聲細說。
鳥容非聽他口齒浮浪,不時夾雜莫名其妙的言語,已然火惱,暗忖:「璐姊姊說得果然沒錯!這傢伙輕佻至極,真該給他一點兒教訓!」再看他居然毛手毛腳,隨隨便便把手搭上自己的腰際,越發恚怒。當即不假思索,腰肢微擰,抬起右腳,照著楊本玉的胸前飛腳踹去!
他氣力本弱,這一腳不過順勢踢去。孰知才要碰到對方胸口,陡覺一股內勁輕彈,右腳一滑,差點兒沒摔個跟頭!更料不到的是,楊本玉竟「哎喲」一喊,趁勢輕輕一推助他站穩身子,自個兒反倒摀著心口滾倒一旁,慘聲呻吟:「啊,疼殺我也!你……你何苦傷我之心?」
鳥容非當場怔立,他固然武藝低微,可也不傻,莫說傷著,分明連踢也沒踢著對方哩。這獃公子恁般喬模作樣,卻是鬧啥妖邪來也?正沒個理會處,旁觀人群中閃出一名身穿銀紅直袍,外罩白綾短褂,腳底踩著大紅縐紗履,手上搖著描金檀香扇的俊逸少年,眨著一對烏溜溜俏目,一面攙起楊本玉,一面咭咭笑道:「頭兒,這會子你可採著扎手花兒啦!」
楊本玉哼唧一聲,撥開那少年的手,忙向鳥容非陪話:「你沒傷著罷?也真是!你若想賞我一腳,何不逕把衷曲傾訴與我?我自憋口氣撐著,便挨你幾腳溫柔,可不勝似天女散花繽紛落,有甚要緊?似剛才那般天外一腳,卻是教人猝不及防,險些兒嚇殺我啦!」一頭說,一頭又想握住他的手。
鳥容非急退兩步,被他瘋言謔語一激,越發羞忿難當,肚裡暗惱:「這豈不是明擺著嘲笑我功夫不濟,腳勁還比不上落花麼?」他是要強性子,鹿懷沖笑話他,畢竟情有可原;可旁人也來譏誚,簡直比殺頭還要難受,忍不住破口罵道:「下流東西!打便打,誰怕你來著?何必說風道涼?你喜歡挨打是麼?我就打給你瞧瞧!」擂起小拳頭,搶上前去,拳腳交加,毫不客氣。
孰料楊本玉果然硬氣得很,說到做到,不閃不避,嘻嘻領打。鳥容非年幼力微,兼之與對方沒怨沒仇,無非就是朝他手腳背上招呼。踢打數下後,對方渾若未覺,自己反倒手疼腿軟,頓感無趣,下唇一咬,收下拳腳,掉頭便走。
卻見紫影一晃,楊本玉遽然攔在跟前,眉花眼笑道:「且慢!你打了人,出夠了氣,卻要一走了之麼?」鳥容非忿道:「我打你不過,打也是白打。不走,卻待怎的?可你若再欺侮良家婦女,教我撞見,一發照打不誤!」此言一出,一旁立時傳出鬨然大笑,眾人心想:「敢情是個未經世面的嫩娃兒,端的是天真得緊!事情真相尚未搞清楚,糊里糊塗硬來蹚渾水!」
鳥容非不明白眾人所笑為何,只道他們譏笑自己自不量力,愈加惱羞不已。楊本玉身子半蹲,瞅著他白裡泛紅的小臉兒,笑問:「你是誰家的女孩兒?說與我知何如?」鳥容非情知對方因著自己的穿著,如是作想,當下既羞且惱,連耳根也紅了,怒道:「我才不是女孩兒!我是男的!」他不曉得楊本玉早由他的舉止瞧出他是男孩兒,故意逗著他作耍子。
楊本玉笑得越發開懷:「好極妙極!我一直想要個手足,陪我騎馬看戲玩耍胡天胡帝。」側身朝旁邊眾人一指,接道:「你瞧,我訪了他們幾位大賢陪我,可卻不甚中意。今兒千巧萬巧遇著你,咱倆準是緣註三生。噯,你喚啥名兒?府上還有甚麼人?隨我回家好麼?我幫你添置綺羅輕裘,一日三大餐六小點,珍饈甘味伺候著你,任你愛怎麼玩兒便怎麼玩兒。你說好是不好?」
原來楊本玉見鳥容非相貌不凡,似也與自己同樣出身西域,脾氣可又拗得有趣。他素日最愛這等雋雅之人,不覺起個惺惺相惜之情。再瞧他孤身一人,無僕無伴,體態纖弱,瘦骨伶仃,沒準三餐不濟呢。一身上下無非是平常村衣,又是女衫,褲管既寬又短,極不合身,成何體統!說不得還是旁人憐憫施捨的。莫非是家徒四壁、簞瓢屢空的赤貧孩兒?心念一動,便想把他帶回家。
鳥容非不知這位獃公子書讀半通,偏又最愛舞文弄墨,自命風流。聽他胡言亂語,只道他有意拉閒扯臊,心頭一惱,忽然想起鹿懷沖提過,也曾教這位楞兔兒爺強邀回家。哼,這當兒卻要來拐騙自己啦!一發動了氣,大眼一瞪,罵道:「誰稀罕你家那些破東西!要啥玩意兒,我自個兒會掙錢買,不勞你費心!」不知不覺中,竟把鹿懷沖平素掛在嘴邊的話拿來套用一番。
楊本玉心下更無疑惑,暗裡欷歔:「可憐孩子,年紀如此幼小,便得躬耕織積自尋生活麼?恁般倔強性子,卻是肖誰哩?噯呀,可不像煞小鹿兒?卻不知他芳蹤杳杳,鹿隱何處?」嗟呀未了,忽見鳥容非往左踏開一步,似欲離去。忙不及伸手一攔,急道:「你欲往何方?好歹先把名兒告訴我!」
鳥容非懶怠理睬,逕自往旁一閃,舉步再行。詎料獃公子楞歸楞,手腳倒挺利索,又教他給攔住了!鳥容非怒燄一衝,喝道:「讓開!」楊本玉瞇眼笑道:「名兒告訴我,自然准你走。」
鳥容非脾氣上來,越是逼著他,越發不肯說,還道啥准不准咧!度才量力,自己打是打不過,可逃呢?看著不是個法兒,驀然思及師父所授的「七步生蓮」,唇角不覺一揚,呵呵,正是磨腳半載看今朝啦!也不答話,身形數晃,竟然闖過楊本玉身側!
楊本玉驚咦一聲,適才他暗中試探過,這孩子顯然不會武功,怎的竟有此等能耐?莫非自己看走了眼?一訝一急,忙喊道:「攔下他!」話聲方落,五條人影立時包抄過來。旁觀人群中,惟餘兩個十三、四歲的黃衫童子手捧香爐含笑靜立一旁,另外一名約莫二十五、六歲的黑袍高個兒,打頭至尾不言不笑,斜倚樹幹,只管睨著一雙冷眸橫眼觀覷。
鳥容非初試身手,雖是趁人不備,沒想到果真奏效,原本忐忑的心當下安住。環眼四顧,見五人散開五個方位,緊守十步開外,料想或是甚麼「潘、驢、鄧、小、閒」的幫閒清客。五人之中,長相最美的,當屬那位紅袍檀扇的少年,想來該是「潘」上的主兒。他有心一瞧「驢兒大的行貨」,眼珠滴溜溜的轉了數圈,但見另外四人,同樣衣紬著綾,穿扮奢華,皆是二十上下的年歲,一時間卻也看不出甚麼名堂。
心念方轉,楊本玉又已翩然踅至跟前,涎著臉笑道:「我可是有眼無珠啦,竟沒瞧出你恁地本事!呵呵,人道見面三分情,咱們何苦搞成似這般相見爭如不見?你且把芳名留下,教我朝夕銘心刻骨,不也是佳事一樁?」
鳥容非被他夾纏不休,煩厭已極,不覺又學著鹿懷沖的口氣罵道:「佳你個頭兒啦!再恁麼胡亂嚼蛆兒,瞧我撕爛你那張臭嘴兒!」楊本玉呵呵一笑,蹲下身子,把臉湊過去,調笑道:「你也知我是頭兒?呵呵,你撕罷!橫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莫說一張嘴兒,隨你愛撕那兒,只管撕去,我決計吭也不吭一聲!」
這等憊賴潑皮,鳥容非何曾遇過?頓時傻了眼兒!急退兩步,瞅著楊本玉那張笑臉,心裡暗暗焦急,尋思:「小鹿兒若是在這裡,準有法子治治這個楞兔兒爺。這會兒卻怎生是好?總不能當真撕他的嘴兒罷?」想到溜出來恁長時候,小鹿兒沒看見自己,肯定急壞了!也不知他會不會來尋自己?到時怎樣向他交代?眼下又如何脫離困局?急惱交煎之下,眼眶不覺一潮,緊咬嘴唇,小臉兒掙得通紅。
楊本玉看著一呆,萬萬沒料到眼前這位倔強的小孩竟然如此容易惹哭,慌忙擺手道:「噯噯,你莫哭呀!我最見不得美人顰眉垂淚,真真教人心疼呀!」不說還好,一說,鳥容非越發氣恨,掙扎不住,豆大的淚珠順著兩頰滾落下來。
楊本玉急得撓耳搔腮,搖頭道:「噯,你收收淚嘛!我買松棗糕給你吃,再帶你騎馬遊山玩水,好麼?」見鳥容非不瞅不睬,只一個勁兒落淚,忙又接道:「你別哭了!這麼著罷,你把適才閃過我的步法再演練一回,你若能閃過他們五人,我便不來為難,你說好是不好?」鳥容非一聽,霎時雲撥日見,不假思索歡聲喜道:「一言為定喲!」完全沒想到以他的微末本事焉能闖過五位大漢,對方分明是有意為難。
楊本玉見他眼角淚水兀自滾著,臉上倒又佈滿璀燦笑容,心頭不禁一蕩,忖道:「這孩兒果真是無邪赤子,呵,有意思!」遂舉手做誓:「一言為定!」手一招,把五人喚到一旁,低聲吩咐一番。
交代已畢,又掉轉身子朝鳥容非笑道:「我猜你準是想打花牆那兒回去。我要他們每隔八步立個樁,你只要闖過每樁的三步之外,就算過了一關,守關者便不能再來阻攔你。從這兒到花牆旁的石板地,我給你一爐香的時間,你若能夠捱到石板地,我也只得揮淚自茲去,相思無絕期啦。」
鳥容非與楊本玉講了一會子話,隱約覺得此人心地實也不怎麼壞,可聽他又來語無倫次,忍不住啐道:「你莫亂說話!咱們既然說定了,我可要走啦!」管它甚麼比試規矩,拔腿便跑。楊本玉笑了笑,身形微晃,鷂鷹撲兔似的,一把抓住鳥容非的細腕。
鳥容非急切間掙脫不得,脹紅著臉兒罵道:「放手!你不是要我闖過他們五人麼?你自個兒可不能下場!」楊本玉輕輕一捻鳥容非的手掌,笑道:「怪哉,你這小手兒又柔又嫩,卻也不似幹活的人家。咦,你這耳釘當真好看呢!」湊近細觀,那耳釘看來是祖母綠寶石打造的,暗忖:「我看錯了麼?這孩子不像出自貧寒之家,可怎穿得如此寒酸?」見鳥容非怒騰騰瞪著自己,兩顆碧綠色的眼珠直似要噴出火來,忙鬆開手笑道:「呵呵,放心!這等小陣仗,何勞本公子親自彎弓?你甭擔心,我不過想問你討個話兒。」
莫非又要問自己的名兒?鳥容非嘟嘴道:「你甭囉嗦了!等我過了關,心裡一高興,沒準告訴你。」楊本玉乜眼一瞟,不懷好意笑道:「正是這話兒!萬一你過不了關呢?」
過不了關?鳥容非壓根沒想到這上頭去,不由遲疑。思量片刻,鏗聲回道:「我準過關的!你甭操心!」
楊本玉凝視著鳥容非一臉堅決的模樣,半晌,猛地迸出長笑:「好!好一個可人兒呀!衝著你這句話,我心意已決。噯,倘若關山路險不得渡,你也莫傷心難過,上我家陪我罷!」
又來啦!鳥容非眼眸一轉,心想:「這人真真討厭極了!他一味賴纏,難道我便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一下?管他的,過了關便罷,萬一不過,一發賴到底!死活不上他家!」主意既定,便道:「隨你!」
楊本玉不知鳥容非肚裡乾坤,聞言大是歡喜,只道是十拿九穩的事兒,眉眼間俱是得意笑容:「一言為定喲!」鳥容非不接腔,側轉過身,面朝花牆方向。楊本玉知曉其意,當即微提嗓子呼道:「潘官,你先來!」聲方落,紅影一飄,果然是那名搖扇的英俊少年。楊本玉朝鳥容非眨眼一笑,逕自退至樹旁,吩咐一名黃裳童子燃起香爐。又挨著那名黑袍高個兒,兩人交頭接耳嘀咕一陣。
那位入了「潘」號兒的少年摺扇一開,施施然行至鳥容非三步之外,慵懶笑道:「得罪了!」招呼罷,隨意一站,渾然不把鳥容非當回事兒。鳥容非橫豎不懂甚麼江湖禮數,把過關之事當作與鹿懷沖嬉鬧比試,見對方毫不在意,忙好心提醒:「喂,我要走囉!」潘官輕輕點頭,噙著一嘴笑,神情微帶無奈,好似嗔怪頭兒,不該要他來玩這種孩童遊戲。
鳥容非見對方準備停妥,微微一笑,猛可抬腳轉身望後跑!潘官頓時錯愕,這小鬼不來衝鋒陷陣,反倒先擂個退堂鼓?一怔間,白影飛閃,鳥容非居然趁他疏神之際,衝過圍網!四周轟的一聲,爆出鼓掌叫好之聲。笑聲最響亮的,卻是那位楞兔兒爺。
潘官俊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尷尬不行。他自然不曉得鳥容非與鹿懷沖平素無事,淨玩這等你追我跑的遊戲作耍。鹿懷沖那般古靈精怪,兩人爾虞我詐、虛來實去,鳥容非有時尚能討點兒便宜。似他這樣漫不經心,那裡攔得住「身經百戰」的鳥容非?
楊本玉嗓門一揚,哂笑道:「潘官,你可是想著金蓮姊姊?動也不動的!臭戲唱完啦,還杵在那兒等賞麼?」潘官訕訕一笑,朝鳥容非一拱手:「承教!」不好意思多話,急急退往一旁,離著楊本玉十步開外垂首侍立。
鳥容非輕易過關,頗覺乏味,不知是師父的絕技當真了得,抑或這班少爺忒也膿包?當即提高聲音喊話:「洋蔥頭兒,我沒恁多閒工夫,你教他們四人一道來玩兒,我一口氣玩下去,早些完事兒,我得回去了。」
嗐,端的是孩子心態,還玩哩!楊本玉灑然笑道:「你喚我頭兒就是了,前面兩字省省別喊。嘖,你果然是寶珠藏於櫝中,我可得好生撬開瞧一瞧。」頓了頓,又道:「行!你說東,我決不敢望西,全依你!」朝其餘四人施了個眼色,道:「你們一塊陪他玩玩也罷,留心點兒,切莫傷了他!」四人遵囑站出,各離八步左右,錯錯落落守著。
鳥容非凝睛打量,見眼前之人一身彩衣,足登草鞋,手裡閒閒擎著一段乾黃的細竹杖,蜂腰蛇背,個子甚是瘦小,五官倒也清秀,瞇著一對細眼,欲笑不笑的。尋思:「打頭陣的既然是『潘官』,這位該不會便是『驢官』罷?」可瞧他那瘦巴巴的身材,左瞄右覷,猴樣兒是帶了幾分,委實看不出甚麼「驢兒大的行貨」,八成不是上頭的主兒。
再抬眼張量其他人,彩衣瘦子左後方,站著一個圓滾滾的矮胖少年,頭圓臉圓,連兩顆溜湫亂瞟的眼睛也是圓圓的。見鳥容非朝他望來,忙不迭咧嘴一笑,彷彿開心無比。鳥容非連忙回之一笑,心想:「這些哥哥其實頗可親的,改日便同他們回去玩一玩,又有何不可?」
正想著,突覺有人冷冷凝視自己。急一收神,舉眼瞻望,卻見一位身材高瘦的青年公子,一身白羅長衫,兩袖又長又肥,腰間繫著紫紅絲絛,長髮任意挽在腦後,青慘慘的一張臉,兩頰瘦得只見皮骨,鼻尖微勾,目眶深陷,眼神迷離,隱泛寒芒,直瞧得人毛骨悚然,活脫便是閻王殿前的勾魂使者白無常!鳥容非慌忙收回視線,暗道:「還是別跟他們回去!」
定了定神,凝眸再望遠處一覷,只見靠近花牆之處,半截鐵塔似的站了一名雄偉壯漢,離得遠了,看不清他的面貌。正張望間,忽聞楊本玉的嗓音幽幽傳來:「噯,你眉來眼去,也瞧夠了罷?他們有甚麼好看?你那潭春江秋水何不盡傾予我?咱倆江月松風,永夜清宵,該當何等快活!」
哼!又來風言風語了!鳥容非忿一跺腳,喊道:「楞頭兒,後會無期啦!」身形一展,抖擻精神,撒開「七步生蓮」。他初試身手便奏捷,此番越發自信,默記師父的教誨,收心攝神,雙目微闔,也不管眼前是仙或鬼,一逕順著呼吸氣息,隨心踩著方位趨避。
那持竹少年有了前車之鑑,不敢托大,一攔再攔。突見鳥容非直望自己身上撞來,深怕傷著他,趕忙探手一抓,孰料眼一眨,人影竟憑空消失!猛回頭,見他已然跑到圓滾少年那兒。沒奈何,苦笑一聲,朝楊本玉站立之處行去。欲待張口說幾句場面話,卻見楊本玉目光灼灼直盯著鳥容非的身影,嘻皮笑臉盡收,臉色陰晴交替,一會兒驚奇,一忽兒凝重。遂不敢出聲打擾,硬是把堵著嗓門的話和著唾沫吞回,赧赧向著潘官身旁挨去。
鳥容非東蹦一腳,西晃一步,翩若白蝶輕舞。那圓滾少年看似笨拙,手腳毫不含糊,竟比持竹少年輕靈許多。飛著十根肥短手指,穿針引線般嚴守門戶,鳥容非連換了數十來個方位,方得脫身。楊本玉一旁觀覷,愈發驚詫,環手抱胸,兩道濃眉漸漸收束眉心。
鳥容非好不容易闖過圓滾少年,暗想,先喘口氣罷!孰料周身驟然一寒,由不得一慌,急急往後蹬一大步,料想是那位陰森森的白無常。定神望去,果不然,只見那人翻著一對冷眼,飄飄忽忽,竟不知注視何方。鳥容非輕吁口氣,鼓起勇氣,小心翼翼逼近。方踏近三步之內,那人長袖一掃,一股寒氣忽喇喇襲來,刮得臉頰隱隱作痛。鳥容非駭了跳,倉皇又退回一大步。他不知對方念著楊本玉的囑咐,手底下留了九分,只不過把他逼退便罷。
一退再退,直惱得鳥容非頓足不住!心想自己連闖三關,再添上楞兔兒爺那筆,雖則不免取巧,總算沒給師父落臉兒。在這緊要關頭,若敗在這個無常鬼手裡,實在心有不甘。歇息片晌,整軍經武,再搗黃龍。豈料才剛靠近,又吃冷風掃回,氣得他瞪眼豎眉,火冒三丈。正無可如何時,忽聞楊本玉嗤的一聲輕笑!回首瞥去,見那位楞兔兒爺左眼一眨,賊忒嘻嘻含笑直瞅,彷彿只待號角一吹,即可班師凱旋。
一聲嗤笑,登時又激起鳥容非的好強之心。暗哼一聲,當即默習師父之訓,息慮止念,靜心注視那白無常,尋隙找空門。對峙半晌,鬼公子兀地不動如山,兩顆眼珠飄忽依舊。鳥容非不覺犯疑,尋思:「這人準是練了甚麼真氣的,是以勁力這般強猛。可小鹿兒、缺叔運氣練功時,卻不曾見他們眼神如此飄忽,這人莫不是練邪功?若真如此,該怎生對付?」
正思量間,香風輕送,耳畔又傳來楊本玉的聲音:「小傻兒,你再恁般磐兮桓兮,乘馬班如,何不乾脆賞個痛快,上我家去。咱倆舞之蹈之,以遨以遊,豈不強似在此悶吃冷風。你說是也不是?」一隻手又搭上鳥容非的腰際。
鳥容非想也沒想,飛起一腳踹去!楊本玉這回卻是有備而來,輕輕一牽一引,把他帶個滴溜打個轉,原地站定。鳥容非急甩開手,恨極罵道:「我在想事兒,你打個啥岔兒?我也不是甚麼小傻兒!你走開!」楊本玉笑道:「噯,別惱嘛,我是好意來提醒你一聲。喏,你瞧,咱們那爐香,可不是紅顏無計香欲燼?怎不教人心急如焚,心癢難搔呀!」呵呵長笑,一步三搖,緩緩踅回樹旁。
鳥容非怒啐數聲,眼看時候不早,不知鹿懷沖是否發現自己不見了,愈想愈急,愈急愈惱。無可奈何,只得又回過頭注視白無常,忖道:「我決不能自己亂了陣腳!」強抑怒氣,攢眉再思。
倏地靈光一閃!嗯,舞之蹈之,以遨以遊?哎呀,自己除了「七步生蓮」,還有缺叔的獨門本事呀!「反四象步」不正是借力推力,逍遙引退麼?自己身上有無陽氣固然未可知,可對方一派陰森森,管保有陰氣,何不放膽一試?縱若不成,頂多再想別法嘛!他雖與鹿懷沖合練過「反四象步」,畢竟生疏,可節骨眼上,卻也管它不得了。
當下腦中飛快把要訣轉了一遍,牙一咬,豁出去!步法一變,立馬迎上。那鬼公子見人影再閃,袍袖疾揮,嘶的一聲掃去。鳥容非暗念聲「阿彌陀佛」,眼睛一閉,緊貼著揮掃而來的寬袖翻轉身子,鬆肢弛體,分力不施。驀聞「砰」的一響,背脊猛然撞地!顧不得疼痛,連爬帶滾翻出幾步,掙扎起身默數。一、二、三……三步之外哩!忙不及歡呼一喊。
守關眾人驚得目瞪口呆,好字可叫不出口,腦海流轉同一個念頭:「頭兒說這小鬼不會武功,大夥兒得著指示,怕失手傷了他,不敢當真玩兒去。可適才他走的步法,分明是經過高人指點。這孩兒鬼靈精得要命,我們全教他給耍了!這也罷了。恰才那關,是五人之中功力最高的,那小鬼若說不會武功,怎闖得過那道氣網?」
楊本玉臉色一凝,他初見鳥容非的步法時,已然驚訝不迭;剛才又藉機再試探一下,隱約探覺鳥容非體內一絲詭異的氣流,可惜稍縱即逝,來不及察明。此刻見鳥容非竟又玄奇過關,越發詫異。一面望著歡聲喜躍的鳥容非,一面與身旁的黑袍高個兒低語交談。黑袍高個兒本是一臉漠然,此刻也不禁容色微動。
兩人商議片晌,楊本玉唇角一揚,朝著鳥容非行去,且行且道:「噯,咱們這爐香燒到底啦,可惜呀,只賸一關。上蒼旨意如此,你有甚麼話好說呢?我瞧你也撐不住了,乖乖隨我回家好麼?」
鳥容非行險過關,暗呼僥倖。這會子興頭過去,渾身痠疼,險些站不住腳。聽楊本玉一說,怒火再燃,精神可又上來。忙高聲喝道:「洋蔥頭兒,你站住!我還嗅著香味,等味道全散盡,才算到底!」
楊本玉瞅著鳥容非一臉急惱模樣,自認勝券在握,笑道:「行!便教你心服口服,沒得話說。噯,小傻兒,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切莫耽延太久,要不,我可要用強的囉!」他卻不曉得鳥容非打定主意,無論多長時候,除非過了關,他準一口咬定香味還在!
鳥容非聽楊本玉又來風言涼語,怒血頓時湧上心頭,不瞅不睬,轉過身子,恨恨暗誓:「再也不要見到這個人了!」逕朝跟前的年青漢子望去。見這漢子黑魆魆的一張臉膛,豹頸虎頭,濃眉闊目,鼻直頷方,倒也端正。身材委實高壯,一步怕不可抵自己兩步。眼看石板地便在他後方五步開外,直恨不得一腳邁過。
那漢子衝鳥容非一笑,拱手道:「失禮之處,先請原宥則個。」鳥容非萬沒想到恁麼個粗壯的人,說起話來竟是聲柔語軟,溫文有禮,不由一愣。驀地福至心靈,啊呀!瞧他高頭大馬的模樣,莫不便是那「驢兒大的行貨」?他聽鹿懷沖說過,此人是大山哥兒的弟弟,喚啥大川的,當下心念電轉,輕聲喚道:「大川哥兒!」
那漢子聞聲一怔,直勾勾看著鳥容非,滿臉惑色。鳥容非抓住這間不容髮的一剎那,步子一撒,身子猛可望前一竄!那漢子措手不及,呆立當場。
卻聽「啊」一聲疼呼,鳥容非噗咚一跤摔倒在石板地旁!楊本玉一個箭步搶上,身子一蹲,一隻手迅速穿過他的後腰,抱起他又搓又揉,急道:「那兒摔疼了?我幫你瞧瞧!」鳥容非疼得話也說不出,一逕掙扎推開楊本玉的手。
正混亂間,驀聞鹿懷沖尖聲高喊:「爛蔥頭兒!你莫不痰迷心竅?我的人你竟也敢碰?渾帳!今兒小爺不揍扁你,就不叫鹿懷沖!」聲至人到,一掌直照著楊本玉後肩拍去!
楊本玉牙一齜,忍痛挨下一掌,急忙把鳥容非輕往地下一放,自己竄開數步之外,笑道:「小鹿兒!是你呀!可想煞我啦!原來這孩兒是你的人?呵呵,不知者無罪,誰教你不看緊點兒!我……」
不容他說完,一條黑影疾衝而至,響起銅鐘般的震天吼聲:「洋蔥鬼兒,這兒沒你說話的地方!」楊本玉抬眼一瞄,唇角一抿,忙吞下餘話,暗自苦笑。
鹿懷沖匆匆拉了拉鳥容非的手兒,要他安心,便朝那趕來的漢子說道:「大山哥兒,打麼?」原來這面如重棗、眼若銅鈴、虯髮似獅、五大三粗的好漢,便是利婆婆的外孫利大山。
利大山喉頭一嚕,舌綻春雷:「一鍬動了土,兩鍬也是動土。橫豎沾了泥,打!」抄起斷頭的鋤柄,滿場飛步追打楊本玉諸人。鹿懷沖怒燄衝天,早把師父殷殷叮囑的話拋至三十三天外,拳腳如雨點,見一個,揍一個,管他洋蔥或土豆兒!一時間,只見滿地人影紛飛,但聞遍野哀聲不絕!
眾人似有顧忌,護著楊本玉,只管繞圈子逃,逃不過,便隨手擋兩下。潘官最是乖覺,覷機奔近楊本玉身旁,輕聲急問:「頭兒,咋辦?還打?」楊本玉一面奔竄,一面拋話:「我先走一步!傳話過去,挨完七下,就可以走人。傍晚上場子裡補個身!」也不管「五大官人」死活如何,先自與黑袍高個兒和兩名黃裳童子趁亂溜走。
眾人見頭兒溜了,越發無心戀戰,護住頭臉,憋口勁兒,任由利大山或鹿懷沖痛毆七下,便也腳底抹油,一個個趁機逃跑。跑慢了,還得多吃幾下,可不合算。利大川礙著兄長,委實作難,早跳出戰圈,攀上花牆,遠遠觀戰。見友伴全跑了,才跳下牆頭,訕訕與兄長見個禮。
鹿懷沖情知他們兄弟有話要講,便走到鳥容非身邊。見他已經坐起,蜷著膝頭發呆,忙彎腰問道:「你沒事兒罷?」鳥容非搖搖頭,懨懨一笑。兩人四目相對,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對視片晌,鹿懷沖輕嘆一聲,待要開口,忽聞利大山怒哼一氣,痛心斥道:「川仔兒,你何苦同那顆爛洋蔥兒攪作一團?咱們要氣力有氣力,要本事有本事,只要肯幹,怕沒口飯吃?」他曉得這對兄弟見面定要吵嘴,忙扶起鳥容非,盤算近前調解兩句。見鳥容非步履踉蹌,緊咬著嘴唇,似是強自忍耐不呼疼,不覺憂上心頭。
卻見利大川嘆口氣,冷笑道:「哥兒,你也甭叨我!鐘鼎山林,人各有志,咱們大哥莫笑二哥!你上回鬧的那場,也沒見怎麼個光采,搞得一家子雞飛狗跳不說,還欠了區家一筆債。我靠自家本錢掙個生活,也沒白吃白拿人家的,你憑啥管我?」
鹿懷沖見他們兄弟倆又要吵上火,忙插言道:「大山哥兒,大川哥兒,天色不早了,我得趕緊帶小鳥兒回寺去,改天再來看你們!」利大山聽著,按捺住火性不再多言。
利大川低頭望了眼鳥容非,忽地咧嘴笑道:「小鹿兒,原來這個鬼靈精是你的同伴。呵,他端的是厲害得緊!連我也教他唬住了!」鹿懷沖大是好奇,暫且按下似箭歸心,追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利大川赧然道:「回頭你問他罷!嗐,我不知該怎說才是!」蹲下身子,對著鳥容非微笑道:「原來你喚作小鳥兒?這也沒甚麼好隱瞞的,適才頭兒恁般逼你,你怎不說呢?沒的白遭那些罪!」
鹿懷沖一聽,腦海中乍然閃現「嚴刑逼供」的畫面,不覺顫聲罵道:「你們居然做出這等下作事兒!」利大川趕忙撇清:「我沒有!他突然喊出我的名兒,我教他唬住了,連根手指也沒動,就讓他過去了!」
到底啥跟啥呀?饒地鹿懷沖冰雪聰明,也不由滿頭霧水。忙朝鳥容非望去,見他一臉倦容,眼皮直往下墜,內心不禁一疼,暗想:「小鳥兒準是吃了不少苦頭,莫如趕緊帶他回寺歇息也罷。」遂道:「算了。大山哥兒,我們先走了!」
利大山瞥了一眼鳥容非的情狀,道:「小鹿兒,我送你們回去!」拋下爛鋤柄,一把抱起鳥容非,不睬自家兄弟,大步拐過巷子而去。鹿懷沖匆匆向利大川揮別,快步跟上。
鳥容非暈暈沉沉,猶不忘問聲:「小鹿兒,咱們不回區大娘家,陪她說幾句話?」鹿懷沖嘆道:「甭說啦!我好不容易才脫身,要不是芊妞兒纏得死緊,我早來尋你了!唉!你別擔心,安心睡個覺,一切等回去再說。」
目送三人離去,利大川悄悄拾起草地上一方粉紅絲帕,原本清雅芬香的手絹早教人踐踏成一團髒抹布似的。利大川拿近鼻頭一嗅,臉上露出溫柔無限。正陶醉間,突聞一人輕聲嘻笑:「驢官,敢情你念著那個蠻妞兒?」
利大川猛一回神,澀道:「沒有!我把帕子撿回家洗一洗,送給姥姥,她一準開心死了!」楊本玉笑道:「你那個姥姥呀,閻王老子見了她,準也沒輒!她頂好莫死,省得鬧得地府不寧!」
利大川無心說笑,忙岔開話題:「頭兒,那個孩子叫做小鳥兒,同小鹿兒一道,應該也是辟天寺的……」楊本玉揮手截道:「我曉得,適才我一旁聽了。你先回家瞧瞧,晚點兒再上場裡來。」利大川低應一聲,逕自離去。
待得利大川人影不見,楊本玉抬手一招,黑袍高個兒旋即鬼魅般拐出,停步道:「後日上路,明兒你還玩?」楊本玉沉吟道:「不去摸個底細,我心裡謎團難解。誰教偏生讓我撞見!何況我見機快下了手,不去可惜。」黑袍高個兒道:「聽說辟天寺那些和尚又賊又毒,可不好惹。」楊本玉笑道:「咱們備上一份大禮,上門討個公道,他們好意思刁難麼?」黑袍高個兒正色告誡道:「眼下不能胡鬧!」楊本玉嘆了口氣:「誰胡鬧來著?我是頂真的!呵,你休叨叨,咱們回去準備準備。」
August 2014, on the way to Dongba, Tib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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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