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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刻,雖藏污納垢,但波瀾壯闊丨慕溪
2022/09/02 10:49:42瀏覽565|回應0|推薦4

幼年內心對愛和平等的渴望,使作者一度偷竊。面對人的指責,她無力自拔,更加孤絕。直到上帝預備的良人出現......

當飛機呼嘯著起飛,逐漸上空,越過一定高度,人的視野一瞬間被打開了,徹底暴露在一種近乎無雜質的光中。萬物芻狗,有的開始在這種光的暴烈中消融。酸性的光,輻射狀的光,液態的光。行走於喧囂塵世而逐漸渾濁的心,就這麼也突然暴露在無邊無際的光,滔滔不絕的光中。

坐上飛機之時,想著接下來有兩個多小時的飛行,可能很枯燥。我便問自己,如果這一刻可以許個願,然後實現,我的願望是什麼呢?心底浮上一個抽象的回答:讓這兩個小時,波瀾壯闊。

我明白,這一刻身無長物,要想波瀾壯闊,只能靠空想,抑或回憶。

偷竊

回憶少年時期。父親早起、上班、下班、早睡,什麼事情都先問弟弟,任何時候都先責備我。

但這一天例外。

他被叫到了學校,因為我偷了同學的東西。事情經過很簡單,但結果,在外人看來很嚴重,我卻極欣喜。

因為那一刻,父親終於正眼看我了,無論好壞。

在學校,無論我多努力,成績多好,每次考試成績出來,即使是全年級第一,回家報喜,得到的從來只有一句「嗯」。

這句「嗯」到弟弟出生,就變得更為奢侈和稀貴。

我想,那時候我的心裡是怨恨的。沒有任何人問過我是否需要一個弟弟或妹妹,但我只是心裡清楚,父親給我的愛寥寥無幾,理所當然的忽略,都是因為我「身為女孩」。

曾經,中國農村總保有著這個光明正大,甚至可以登堂入室的傳統——重男輕女。對,兒時所經歷的一切,只因我是一個女孩。長輩可以理直氣壯地不重視,甚至忽略我的存在。

在我的家庭裡,自我記事以來,父親對我與弟弟的態度,亦是截然相反。無論物質還是情感方面,他的忽視總是理所當然。奶奶更是連掩飾都沒有,我們姐弟同樣在家,她永遠只會燒一份飯,我想吃,得自己動手。

也許正因如此,在學校裡,我成績越優異,心裡越孤絕,在家裡便是越自閉。人不就是如此嗎?為了避免不必要或者太多的憂傷,而習慣在生活的各個角落,與命運討價還價,最後沉默不語。

直到同學陳雨菲拿著那雙手套不斷地炫耀「這是我媽媽親手織的」,讓我趁體育課的時候,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將手套放進了自己的書包。

那一刻,我有一種莫名被愛的滿足感,甚至想像父親因為這事滿心滿眼地看著我、教訓我的時刻。

那之後,我就像一隻小倉鼠,不斷地囤積著這些偷來的小滿足,筆、橡皮、髮夾等,甚至最後,我開始在家裡偷錢,然後悄悄花掉,享受其中的快感,走在愛與恨的邊緣。

直到一次,母親發現了。那一刻,我的心裡期待多於羞恥。母親一怒之下打了我一個響亮的耳光,那是第一次,母親流著淚質問: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是啊,怎麼變成這樣了?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不久,在學校一次偷竊後,我又在全班同學面前承認了自己的行為。學校給了我處分,還公然地把父親請去。那一天,父親因此而憤怒、羞恥,而他越憤怒,我越帶勁,越享受這黑暗裡的快感。

少年的我,是如此渴望愛,委屈而不甘地熱愛著這個世界。

迷失

轉眼到大學時代。第一次離開父母,最為期待和開心的便是再也不用穿弟弟穿不下的男生運動衣和運動褲,終於可以自由自在地穿上自己喜歡的裙子。

終於可以扎起馬尾,在球場上肆意揮灑球拍,與一群球友一起打球練球。大學時代,活得颯爽英姿,肆意而為,彷彿一種被極度壓抑後的反彈。

終於在一切的一切之後,我這微小不甘,佯裝瀟灑的人生,就這麼水到渠成地遇到了足以改變生命的、更大的愛。

然而尚不真正懂得和接納這「愛」時,初入大學的我仍孑然而行,直到我與大學舍友鬧翻——因為她們遺失了400塊錢。

而我慷慨就義般在學校保衛處寫下「認罪書」:我最後將這400元錢扔進了聖誕晚會的奉獻箱裡。按下手印的時候,我開始想像父親知道了,將會多麼震驚,總能正眼看我一眼了吧。在報復性快感的黑暗旋渦裡,我倔強地不肯爬出來。

然而,如今再回憶,我甚至對自己如何拿了那400塊錢毫無印象,一點細節都記不起——可清晰地記得承認的時候,心中是對父親將從老家趕到杭州的竊喜。

太過年輕和無知的我,完全忽略了一件事,就是我的行為傷害了朋友們。那是剛在大學朝夕相處了一個多月的朋友啊。

我換了宿舍,但我身邊只要有一點、一絲她們也曾擁有的東西,她們總要跑到我的新寢室來求證:我的這些東西是否就是她們的。直到最後發現那誠然是我的東西,而不是從她們那裡「偷」來的,才死心。離開我的新寢室之前,會對我的新舍友說一句:你們不要相信她,她是個小偷。

簡短一句話,於我而言,是一種充滿羞辱的公開處刑,因此大學我換了三次寢室,像一個居無定所的漂泊者。

在這樣一種遊蕩中,我對父親,更充滿了怨恨——認為一切的罪魁禍首,乃是他。

回憶至此,心裡早就揣滿了苦。我坐在飛機上,閉著眼,流著淚。扭頭看我身旁的乘客,睡著一會兒了,剛剛吧唧了一下嘴,把頭轉了過去。不知道他的夢裡是否波瀾壯闊?

青春的我,是極度壓抑後的反彈,自以為是地奔赴在更深的黑暗中。

得到

回憶到大學,我想過去的一個多小時,足夠波瀾壯闊了。可總還覺得缺少點什麼,哦對了,是重新撿起那份更大的「愛」。

如今想來,我曾如此渴慕愛和關注,所以當一種更大更厚實的父愛臨到我時,我連拒絕和抵抗的能力都沒有。

這是一位無所不在的父親。在與舍友們鬧翻後,自己孤立無援之時,我遇見、認識了我的他。透過他,我觸摸到了真實的祂。

在我的信仰道路上,楊家阿恩是我繞不開的一個關鍵人物。他以一種溫和守護的姿態,出現在我的身邊。陪我蹺課,坐在學校草地上一起發呆;陪我打球,在體育館裡以旁觀者的眼光看我打球,遞水擦汗;陪我自習,在圖書館,安靜坐在一旁......

可以說,他是我得以認識上帝的「敲門磚」,也是我與父親關係真正改變的「調和劑」。

很長一段時間,我不願去回憶年少「偷竊」的歲月,因為長大後的我,覺得這是羞恥,說出來會被人看不起,甚至會被孤立。我不斷想像別人的說辭:「瞧,她是個小偷。」

不願說,也意味著不願改變。與父親不冷不熱的關係,我始終無法主動改變,這不是意志力的問題,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而是關乎「我是否願意」——願意敞開,願意接納。

當我從楊家阿恩身上感知到愛之時,也直接得到了一份屬天的愛。認識這位無處不在的「父親」後,我也嘗試著接納我的父親,接納真實的過去,更向他敞開了曾經的怨恨和恐懼。

當我接納這一切時,天父說:「不要怕,只要信。」而我真正得到這屬天的愛的過程,亦是一波三折,難以述說。終究,上帝的救贖之愛讓我明白,一個人,生活起點的高低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有人關心。如果失意潦倒,周遭人仍支援你,關心你,鼓勵你,證明你這個人是貧而不困,仍有翻轉局面的餘力。有這樣的支援,就算荊棘滿地,遍體鱗傷,仍可以繼續走下去,抵達另一處風景——不辯白,不乞求,不糾纏,不痛哭,「也不怕遭害,因為祢與我同在。」(詩篇23:4)

如今,和父親和解已經過去6年。在這6年歲月裡,我走出自己的世界,結交了很多新朋友,有了家庭——一個自己守護的人和一個可愛溫暖的寶寶,同時也堅定了自己的信仰道路。

現在的我,平靜地坐在飛機上,充滿掙扎和感恩地回憶著生活的痕跡。在從容而美好的上帝法則裡,這生活誠然藏污納垢,充滿人性黑暗,卻也因愛而被潔凈,被溫暖,讓這回憶的時光變得波瀾壯闊。

快到終點了,身旁另一頭的乘客醒了,沒有人看得出來,我剛剛經歷了波瀾壯闊的兩小時。一會兒落地,人們會在行李架上取行李,而我理理頭緒,將把這幾個小小的想法放在腦袋裡,帶下飛機去。

-END-

作者簡介

慕溪

出生成長於魯迅筆下的紹興,現定居「淡妝濃抹總相宜」的杭州;2013年在創文杭州寫作營上確認呼召,堅持筆耕至今;參與多本杭州歷史、地域文化、藝術、民藝等書籍的創作與出版。著有長篇小說《戀戀於你》等,散文《這一滴淚,甚好》曾獲第四屆台灣雄善文學獎優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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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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